空闻也心知磨其心性急不得,于是点到为止。
继而道:“令尊受不得激,怒火攻心之下失了理智,竟将手中玉简生生握碎,将碎玉攥在手中,直冲自己左胸划去。”
“啊!”
藏全在旁听得十分仔细,听到夏侯衍父亲竟要自残,惊得叫出声来。
藏全看向夏侯衍,却见他低头不吭,抿着嘴,双拳握得发白。
良久才无力出声道:“大师,你继续说罢,我听着。”
空闻叹了口气,“只听令尊冷眼环顾四派众人,冷冷道:‘二弟,你方才所说可是一眸心中暗藏?好!我夏侯猷今日就掰开胸膛,让你们看看清楚,我这心和你们的有什么不同!’”
“说罢,手中碎玉又入肉三分,往右下那么一划拉。试问那碎玉又会锋利到哪去?
令尊却单凭一身蛮力,硬生生拉出个大口子,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森森白骨暴露在外,膛中脏器清晰可见,一颗心脏“扑通扑通”跳动。
夏侯白馗见状连忙将其扶住,掏出丹药便要往上撒去,却被令尊一把推开。”
“令尊满脸血污,全是方才开膛所溅鲜血,摊开手臂,向众人袒露胸膛,冲着众人吼道:‘看清楚没,没看清的再往前走两步!我夏侯猷血是热的,心也是红的,来,凑近瞧瞧,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夏侯白馗双眼血红看向众人,强压住一腔怒火道:‘诸位,我兄长既然已经证明他与常人没什么两样,更不是什么异人,此事就此打住,若谁还有异议,也可前去燕山理论,我夏侯一族定当盛情招待!’说完便要扶着令尊归去。”
“就在此时,一道尖细声音钻入众人耳内,也不知从何处传来,‘啧啧啧,这心脏还是离老头子太远,确实看不清啊,也罢也罢!夏侯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声音飘忽不定,也不知是在场何人挑唆。”
“令尊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正欲逼其现身,却见场上众人也迟迟没有动身,只盯着自己,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
就连宿芒天宗的易闾真人也正探着头,紧盯着他的胸口想要看清几分。令尊见此仰天大笑,据苍虚门那二人说,他们听到令尊这番大笑,也不由得心生苍凉悲悯之情。”
“只见令尊突然暴起,一把将断了的玉简捏得粉碎,扬在空中,随即变拳为爪,不等你二叔阻拦,便朝自己胸口狠狠插去。”
空闻仿佛身临其境,讲述同时也比划一二,说到夏侯猷朝胸口插去之时,自己也伸出一根手指,随手朝自己胸口那么一点。
可就是这隔着僧衣,隔着皮肉的轻轻一指,空闻却心神俱震,头上直冒冷汗。
他的胸口在那一刻,竟然也感受到一阵剧痛,一阵突如其来的剜心之痛。
佛门中人最讲因果,可空闻却不知此时的剜心剧痛是何意?又是沾染了什么因果?
因果?那不成又和这少年有关?
黄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空闻抬头看向夏侯衍,却见两人都关切地看向自己,清澈目光做不得假。
两个好孩子!
空闻内心暖意荡漾,疼痛也减缓几分,勉强一笑,对奉汤捶背的两人一声无妨。
缓了缓劲,将自己心痛之事暂且压下,继续道:“只见令尊竟将自己心脏掏出托在手中,那颗心红彤彤地仍在跳动。你二叔想要阻拦,为时已太晚,无奈只好亡羊补牢,赶忙将其周身穴位封住止血。”
“但那血仍是止不住的往外流,令尊步履虚浮、踉跄着走到各派长老面前,摊开手掌让其一一过目,等到了澜沧道人面前时,咧嘴一笑。”
“指着手中心脏道:‘澜沧你看,我夏侯猷的心也是肉长的,也是红的!来来来,把你的心也亮出来,如果你澜沧的心不是黑的,那咱就比比看!’
令尊越说神情越激动,那心都快要凑到澜沧脸上了,怒目圆睁,到最后干脆吼道:‘看看有甚区别,有甚区别!’”
夏侯衍此时才知晓,父亲竟在多日前遭受如此对待,竟要掏心以证清白。
双眼噙泪,终于忍不住哽咽着道:“大师,这些别说了,您还是说说往后我父亲又是如何到方壶山的吧!”
又咬牙切齿道:“来日方长,而这些门派,等我夏侯衍今后一一拜访!”
空闻知其气在心头,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只好道:“夏侯施主,有些事情还没说完,你先缓口气,然后再继续听老衲说吧!”
夏侯衍一听此言,心里没由地咯噔一下,难道还有变故!
紧接着,却见空闻起身走出洞外,二人连忙紧随其后。
冰雪被日光消融,化成潺潺溪水在山间流淌,冰凌花在山涧微风中左右摇曳。
可夏侯衍看着这生机勃勃的森罗万象,心情也没舒畅不少。
空闻观察夏侯衍神色好一会儿,这才准备继续说下去。
只见他拍着蹭亮的脑袋,在雪地不停地来回踱步,竟是忘了方才说到何处。
只好转过头看向四处赏雪的藏全,“对了,藏全,为师方才说到哪了?”
藏全稍一思索,学着空闻的语气,张口便道:“夏侯施主你先缓口气,然后再听老衲说吧。”
夏侯衍郁结于心,本来板着个脸,听到此话也忍不住嘴角上扬,神色稍霁。
空闻摇摇头,无奈道:“上一句!”
藏全这才反映过来师父何意,连忙上前提醒,又将先前所说复述一遍,听得夏侯衍又是扎心难过一番。
“令尊单手托心,厉声质问其余三派之人,自己到底是不是奇人。在场人皆是哑口无言,眼睛不敢直视令尊,都在众人以为此事算告一段落之时,波澜又起。”
“只见令尊的心脏突然像活了一般,竟在令尊手中自己跳了两跳,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股诡异玄妙的莫名气息,以心脏为中心,如同水中涟漪快速向四周荡漾开来。
听苍虚门两位长老讲,那股气息一传来,他二人顿时感觉全身都被看穿,一身法术修为如陷泥沼,此时再想动身散去为时已晚,心中竟冒出九州无处遁形之感,心神不宁之下,仿佛听到风中有谁正在吟唱佛经道藏,继而神哭鬼嚎,也不知亦幻亦真。”
“等众人缓过神,确切的说,是等澜沧缓过神后,迎面而来,与自己一拳之隔、亲密相对的,仍是那颗不停跳动的心脏。
令尊心脏离体,全凭着自身炼神返虚的修为,以及满腔含冤负屈、愤懑之情,才能支撑如此之久,可他此时见自己心脏竟能外溢出如此诡谲气息和威能,顿时知晓,自己确实有异常人,内心顿时没了支撑。
令尊当时的情况,倒与夏侯施主昨日的情况有些相像,皆是身受重伤失血过多,外加离奇变故所导致的心神震荡,二者兼俱之下,最后也如施主那般,当场直挺挺地倒下,昏了过去。
令尊倒下,手里托着的那颗心也跟着一块儿滑落下来。
离令尊最近的澜沧道人,被接二连三的变故吓得瞠目结舌、惶惶不知所措。
但他毕竟是正道中人,本着心中道义,下意识地便要伸手去接。
可他心乱如麻之下,一时间手足无措,也不知是去接令尊的人要紧,还是去接令尊的心比较重要。
好在易闾当机立断,双指微微一抬,将令尊身体虚空托起,为澜沧道人做出了选择。
澜沧道人双手似伸非伸,一脸为难,但也稳稳当当地、将令尊心脏安然接住。
那澜沧道人一接过手,令尊心脏又生了变故,不同于刚才的跳动,其中竟有什么异物在不停翻滚蠕动。
听苍虚门凌洞泉、欧阳渊低声告诉老衲,后来澜沧道人扶着他二人的手,颤颤巍巍地哭诉道:‘两位道友,吓死老夫算了,当时手上一阵麻痒传来,我还道只是血流过手心,谁会知道是那东西要钻出来的前兆!’
只见令尊心中之物,与澜沧道人手心打个招呼之后,沿着心脉往上方继续蠕动。
直至蠕动到心中央之时,心脏中央渐渐浮现一道黑色纹络,诡异神秘。
而后如同羊水破裂一般,纹路缓缓开启,从中慢慢探出一只竖眼,一片血水中,骨碌碌翻转,红光冷眼扫过澜沧道人。
一时间大眼对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