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自己父亲就静静地长眠在这谷底,身旁是一筐被泼洒开来的朱砂和那么几个散落的野柿,而他自己的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那么一个野柿。他身上的血溅落到了这些朱砂上,凝固成了可怕的深重的赤黑色。母女两个人如同烈焰焚心一般,紧紧地抱住了对方大声痛哭起来……两个人在乡亲们的帮助下,二人将父亲草草的埋葬了。自己父亲手中那个还在紧紧攥着的那个野柿子,也是一起葬在了父亲的身旁。
当夜时分,母亲对陈楠讲述了她和父亲的年轻经历。这是陈楠第一次听到了关于自己父母的故事。她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父母居然曾经是这天庭的神仙。而自己父母曲折坎坷的人生经历和那颗不懈赎罪的心,已经深深的感染和震撼着她。一颗无比幼小的心,被自己父母的夙愿顿时激活、沸腾,就像是飓风袭来时,那高大的船帆一样鼓涨得满满的。她突然就理解了自己的父母这么多年辛勤奔波究竟是为了什么。她突然就感到了自己非常非常的对不起已经死去的父亲。
到了第二天,陈楠开始和母亲用力的磨研那些已经沾染了自己父亲鲜血的朱砂。陈楠的手心已经布满了血泡,虎口处也是隐隐的渗出血来,而最为疼痛的是,是那颗深深的追悔的心。
终于,这些鲜红的朱砂被磨研得无比细密均匀,母亲用水将其调合后,又将绸缎浸入其中,小心翼翼地染好了这么一匹赤色的绸缎。
母亲轻轻的告诉陈楠,如果要弥补这父母当年的罪行,就必须要去找到赤橙黄绿青蓝紫这七种颜色的绸缎,而到了现在,也仅仅只是开了一个头罢了。
赤色的丝绸就晾晒在自己家的门口,在这微风之中拂摆着。
在那一片无比耀眼的赤色之下,在那阳光之下似乎就隐隐的折射出了父亲的一片赤忱,就是那么深深的刺痛了陈楠那娇嫩的双眸。
这一年,她不过是十岁。
所谓是世事无常。三年之后,母亲终于是重疾缠身,卧病于床。在那床榻之上一直念念不忘的事,依然是还是那七色的绸缎和那一直未了的永远的心愿。
到了初秋时节,母亲的病情已经是愈发的严重了,大夫过来看过后,只能摇头轻叹着自己已经是回天乏术。
自己送走了大夫后,母亲似乎自己也是大概预感到了什么,她一双已经很是无神的眸子刹时间绽放出了几分久违的美丽神采,她轻轻的抚摩着陈楠的美丽发梢说:“我昨夜梦见了王母娘娘,她只是对我说,只要我能奉还给他和当年一模一样七色的绸缎,她便会让我们重新回到天界。我已经预感到自己终将是不久于人世,我和你父亲赎罪的心愿,可能以后要靠你来帮我们去实现了。”
陈楠将自己母亲的双手握紧,置于自己的唇前,默默得含泪点头应允。房间里的空气突然间就变得沉闷凝滞,大概他是为了舒缓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母亲突然梦呓般得喃喃说道:“我可真想吃几个新鲜的橙子啊,当年我在天庭的时候,这是最常见的果物,可是自从我坠入凡间后,却是再也没有吃过橙子了。”
当夜,自己的母亲沉沉地睡去了。陈楠默默地守护在自己的母亲身边,她看着母亲与年龄不符的苍老面颊,那早生的华发,那干裂的嘴唇,自己的一颗心顿时就揪得紧紧的。她缓缓得伸出了手,轻抚着自己母亲的面庞,心中暗想,在多年以前,当自己的母亲还是那个天庭最华美的舞姬的时候,这面庞一定是皎洁如同月光吧,而这么多年过去后,母亲的心愿却还是未了,这时却要即将撒手人寰。她的心头不禁得突然泛起了一股冲动,她决定要去帮自己的母亲摘几个橙子,她实在是不希望看见自己的母亲连这么一点微小的愿望都无法实现便匆匆得告别人世。
陈楠轻轻的为自己的母亲掖紧了被角,阖上了吱吱作响的木门,她开始在这有些微凉的风中疾跑起来,跑出了傲来,来到了这片名为花果山的山脉,终于他在这片山野之间找到了一株橙子树。此时的橙子长势正好,橙香清冽,可是现在毕竟还不是什么橙子成熟的季节,青橘正悬垂在那叶影憧憧里,仿佛是嘲弄一般地望着她。
这时,也就是陈楠抬头时突然看见了一颗流星从这天际骤然划过。
那一刻,她终于还是知道了自己的母亲已经永远的离开了自己。自己母亲去世前的嘱托,灌溉成了那么一个永远来不及成熟的青橙,就这么永远的种植在了她的记忆里面。
在自己的邻居帮助之下,陈楠沉默地将自己的母亲葬在了花果山的一棵橙树之下。母亲一直到去世,都甚至没有来得及吃上那怕一个不熟的橙子,但是至少在她去世了之后,还可以闻到那甘甜的橙香。
从此,才年仅十三岁的陈楠,就要开始学着自己一个人养活着自己,照顾着自己。
在自己独居的岁月里面,陈楠主要靠着自己一人在这山间砍柴,然后再去到那集市之上变卖来勉强的糊口。她屡次坚决的拒绝了自己邻里乡间的好意与惠赠。在她那还很是幼小的内心里面,写满着倔强与自尊,她从不喜欢仰仗着他人的赐予来进行生活。自己童年时分的稚嫩和懵懂,已经逐渐的褪去,而自己父亲的忠诚,自己母亲的坚忍,却是已经完完全全的继承到了她的身上,完全融进了她的血液里面。
到了自己十四岁的那年的一天,突然就是天降暴雨,破败无比的茅草屋骤然间被飓风掀掉了屋顶。等到陈楠惊醒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卧在了一片水泽里面,被子和自己的衣裳已经全部湿透了。
这一年以来的艰辛和辛酸在这一瞬之间不停的纠集涌动,她终于还是无法再这么强撑坚强和这莫名的无谓,自己裹着那箱底处唯一的一块还算干燥的绸布,她跑到自己母亲的坟前不停的哭泣了起来。
到了破晓的时分,雨水终于渐渐的停了。她借着黎明时的微光,看见了枝头上的橙子正在淌落着橙色的液体,仿佛就是橙子哭泣时所流下的泪水。
如此这般又过了一年,陈楠在深山之中砍柴的时候,无意之间看到了一只金黄色的鹦鹉从树梢之上掠过,一片金黄色的鹦鹉绒随之缓缓的飘落到了她的手心中。
到了回家的途中,陈楠在经过村长夫人的家时。一时的兴之所至,她便问村长夫人:“这种鹦鹉绒羽究竟可以用来干什么呢?”
村长夫人仔细看了看才说:“这种金黄色的鹦鹉绒用来纺织成黄色绸缎是最好的了,可是这种金黄色鹦鹉绒实在太难得了。我以前早就听说过在傲来国的后山深处栖息着一群金色鹦鹉,可是它们每过一年才会换羽一次,所以如果想要得到它们的金色羽绒实在是很难。”
所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陈楠从那日开始在砍柴的时候,总是会刻意的去注意观察这些金色鹦鹉的生活习性,终于有了一天,她才终是发现了这些金色鹦鹉日出觅食,日落归巢,而每年夏季最热的八月,就是金色鹦鹉换羽毛的日子。
她还是如此的耐心地等待,这个七月终于还是如期而至。
到了这一天的傍晚,在这群黄金鹦鹉归巢的时候,陈楠在后面一路的尾随追赶,不管荆棘划过了她的身躯,不管毒蛇就在自己的足畔梭滑而过,就这么划荡藤蔓跃过了山涧。终于,她在这一棵通天一般的古木的一根枝桠间发现了一群金色鹦鹉的巢,而此时的她,却已经浑身上下划痕无数了。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她这些日子处心积虑的观察为她带来了无尽的收效,她就在这树下捡到了大量的金黄色的鹦鹉绒,她不由得满心欢喜地踏着月光回家。
一个月之后,村长夫人用陈楠历尽辛劳收集到的金黄色鹦鹉绒,织好了一匹明黄色的美丽绸布。
这是陈楠靠着自己的力量收集到的第一匹彩色绸布。她不由得为自己感到了一丝骄傲,只是这骄傲里面却又是有着一丝隐隐的辛酸。
这一年,她也不过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