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睡得很不踏实,估计是白日里这一路上被修罗灌输了太多过去的事情,晃晃悠悠中又开始做梦。
这一次,她抱着浑身是血的修罗没命地跑……
不,是罗桑,十七岁的罗桑。
他们踏着三合会新生代的血,从那道铁门迈了出去。可逃亡,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追杀。黑道白道,几乎成了全世界的公敌。
她从未感到这般绝望过。
罗桑伤得极重,被利器伤得全身几乎没有多少完好的皮肉。有些伤口深可见骨,疮面上附着一层难以消去的黑气,而这股气息阻止了伤口的愈合。他不停的在流血,在这样下去,他会死掉的。
可她阻止不了黑气的褪去,这可怕的异能就像牛皮糖一般,黏在伤口表层。一点一点消耗着罗桑的生命,以及她的意志力……
起初她慌得不行,罗桑意识清醒的时刻,反倒需要安慰她。
他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说没有关系,别担心之类的话,听得她更加烦躁恐惧。就仿佛抓不住即将逝去的生命,眼睁睁地看着它流逝一般。唇边的笑意明明非常干净,为何却带着最致命的死亡毒药。
到了后来,他醒着的时间比昏迷要少。她意识到罗桑有可能再也无法醒过来了,整个人像疯了一样,不停的释放自己的异能包裹住对方。
刚开始时有些效果,黑气被她的异能压制住了,可却不能持续。只要她一中断,那东西就像是有生命力似的,自罗桑的伤口内朝外冒了出来,向她耀武扬威,全然半点主意都没有……
于是,就这样持续了一天一夜后,当她被绝望覆盖,死神的魔爪即将带走她怀里的罗桑时,想到了一个人。
那人的部队很有效率,机器人很快就将他们搬上了飞机。几个小时后落在了克诺索斯城中科技研究所,阿努比斯的私人会客室。
“他的状况很差,时间拖延得太久。”
主治医师,或者说是异能研究所的专家,这样说着。
“救他——”她咬牙,眼神坚定。
那位医生显然有些为难,目光闪烁不定。掌心中的罗桑手臂白的泛着青灰,没有一点温度。
可面前身材高大的男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如同黑色夜空里的乔木,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生得极好的眉目仿若来自上古的伟岸雕塑,在灯光的映衬下愈显妖娆。
“我求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我有。”
说这话的时候,她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男人目光笃定地看着她,眼神中的凝视沉静锐利,无端端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你知道我要什么,羽。你一直都知道。”
她瞥了一眼担架上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的罗桑。没有丝毫的犹豫,上前两步,扑通跪了下来。
那人不动声色,挑了挑眉,表情却有些说不出来地阴郁,语气危险:
“你以为我要的是这个?!”
她怔愣,难道不是臣服?!她误会了?!于是,她又补充了一句:
“从今往后,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帮你拿到。只要是你想杀的人,他们明天都会死在自己的枕榻上……”
她还有很多词没用,可面对那张越来越阴晴不定的俊脸,她说不下去了。
哪里出了错?她不懂。
但与生俱来的、对于危险的敏感度,适时的令自己闭嘴。
然而,对方什么也没说。半晌后,站起身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起身,招呼医生进来。
“换血。”他笑着看她,一指,“用她的血。”
原来,就这么简单么……
她血中含有她的异能“灭”。想要救罗桑只要将她的血注入罗桑体内,灭掉之前敌人留下的异能,伤口就有愈合的可能性。
这样的话,罗桑就不用死了……
看着胳膊上插着的针管一点点的将自己的血液流走,心中涌现出些许安慰,唇角不由自主地挂上了笑。
身体有些失温,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一件外衫已经自头顶盖了上来,带着那人特有的烟草气息。
“你这副模样,让我很想毁了他呀!”他附耳上前,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嗓音说着。
显然他的出尔反尔,令她忍不住一哆嗦。侧过头怔愣着,抿唇不说话。
医生好心的话音插入进来:
“大人,这位伤患需要的血液,远远不够这位小姐一天能够承受的输出量。这样的话,就算病人救活了,这位小姐也会因为失血过多……”
这位主治医生已经叨唠过四五次了,终于忍不住当着那人的面又叮嘱一次,希望至少有人能回应他的顾虑。
“没关系,这不重要。”
“不。小姐,这很重要!我不能因为救了一个人,而杀掉另外一个。”医生语气坚持。
那人看着她,似乎在考虑。然而,他却从不做不划算的买卖。
“我可以不计较这人在你心中什么地位。但答应我,从今天起,不要再见他。我就帮你……”
他捏住她小巧的下颚,扳过她的视线,语气中透着危险。
“我见不见他,对你很重要?”
她以为选择题应该是:一命抵一命。可没想到,得到的竟然是这样的要求……
不太明白,眨了眨眼睛。
“当然,至少这世间,至少不止我一人爱而不得。”
那人笑容寡淡,一双桃花眼眯缝着。
变态!她心里这样想着。明明近在咫尺的脸隽美的宛若天神,声音亦如天籁,还透着磁性的诱惑味道。可在她看来,手段卑劣至极。
这像是个完美的套,一步一叩,在从他嘴里吐出“用她的血”的那一刻,就已经料到了她会踏进去。
可见不见,事实上并无差别。也许罗桑离开她,会活得更长久些……
他原本就该是属于光明的。是她在阴暗的角落里发现了这曙光,却硬要靠近。反而害了他。
“好——”
受制于人,没的选择。今天倘若他皱一下眉头,说不救,全克诺索斯城的医院都不敢接收他二人。
她知道,从那张微微上翘的唇角里,她完全能读懂。他并不在乎ICU里面的人是不是能活过来,他更在乎她能不能带来更大的价值。
“阿努……”
她内心一急,猛然站起身来。想要说什么,却因低血糖,眼前一阵黑暗,人朝后倒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整个人团缩在那人怀里。
原来他真的很高,腿修长,单臂可以环抱她整个腰身。空出来的那只胳膊上插着针管,红色液体顺着管子流入她的身体里。
“你……”
她从他的臂弯里抬起头来,满是震惊。那人却满不在乎地掐了掐她的腹部,笑得宠溺:
“你方才叫我什么?再叫一次来听听。”
气息浮在在她的侧脸,温热的痒。她看着他,目光微滞,而后偏过头去。
“这一次,你要什么?”
她似乎完全搞不懂面前的人,到底怎么想的。
用自己的血,他应该是新中洲大陆的神族吧!他的血,黑市上能卖到天价了。这很贵,她偿还不起。
那人看着她,目光沉了沉。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如果这么简单就令你乖乖臣服,岂不太无趣了……我要你欠我的,我要你愧疚……我要你心里、眼里全是我,容不得别人半点地方。然后……”
“你这个疯子——”
这强烈的占有欲,令她的神经几乎崩断。脊背因他的触碰一栗,喉咙干干的,她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错开彼此的视线:
“我有很多敌人,几乎遍布全世界。花前月下这种要求,恐怕很难做到……”
“没关系,那我们就一起,让他们都下地狱。”那人在笑着,戾气十足,眼低蕴藏着翻滚的血色:
“直到再也没有人,能够抗衡我们……”
而后,光与影被黑暗覆盖。她听到那人附耳对她说:
罗桑没有抢救过来……
她不相信,阿努比斯的血啊!不仅仅是她的。
“抱歉!羽,我带你去看看他,最后一眼。”
真的是最后一眼,罗桑躺在她的面前,安静的好似睡着了,胸口没有一丝波动。
她就这么一直站着,好几个小时。他被人推走,她都没有离开那座空空的房间。
一天一夜后,推开ICU门,双瞳阴暗一片,赤红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