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烈在自己的新岗位上确实干得风生水起。
这首先得归功于雁门太守郭蕴,如果郭大人因为赏识非要把刘烈安排进普通兵种(步、骑、弓等)的话,那就真的废了。因为刘烈对古代的战争根本就是外行,连冷兵器都没掌握透彻,更别说什么行军布阵临战指挥之类的高级技战术了。
幸好,斥候比较自由。就目前来看,上头对他们的要求也比较简单,就是能在外面执行任务的时候提高生存率就好。
当然,就是这个简单的要求也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自己的生存率提高了,敌人的生存率就要下降。可敌人是什么人?那都是身经百战的鲜卑猛士,是从小就在战马上生活的游牧骑兵!一句话,他们的敌人是一群漠视生命的天生战士,而他们呢?就算是边军中的精锐,也只是一些半路出家的农民而已。
训练质量的好坏,真的直接关系到他们未来的生死。这一点,被编进斥候屯的一百士兵都非常清楚。
而刘烈也发现了自己部队的优点,那就是几乎全都有杀敌本领,或是刀法、或是箭术,反正百分之百都是在战场上和鲜卑人交过手的老兵。至少在他看来,手底下这些士兵在骑术和马上格斗等方面要比他这个屯长强。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弱点。
最起码刘烈知道,在古代这种冷兵器作战中,个人的武力其实并不取决于什么招式,而是士兵的体能、纪律和意志。
他认为这三样东西无论古今中外都是一支精锐部队必不可少的条件。对他们这些时时刻刻要到战场上和敌人真刀真枪拼杀的斥候们而言,体能尤为关键。
而这些,恰巧是他这个后世特种兵最擅长的领域,刘烈很快便制定了详尽的训练计划,并毫不留情地付诸实施。
第一项科目比较容易想到,就是从第三天开始清晨负重约二十公斤跑五公里(估算的距离),而且过了一周后还要加上时间限制。
俗话说知易行难,这项基本不需要器械,对场地也没啥要求的科目简直要了斥候们的老命,一开始很多人拉稀摆带,跑了不到一半就开始叫苦。
问题是叫苦没用,他们的屯长无论什么时候都和他们在一起跑,而且跑着跑着还要在旁边对他们讽刺挖苦,反正是什么话难听就说什么,甚至有时竟然凑到人家耳朵边大声吼叫。
那个在集合时顶撞刘烈的谢铮自然受到了特殊照顾,开始的好几天,刘烈经常会在中途凑到他的耳边大声吼叫,内容非常消极,什么“受不了就赶紧回家啦,什么别给你爹丢人啦”之类的。听得谢铮顾不上气喘吁吁便怒目直视。
没想到直视也不行,刘烈一边陪在旁边跑一边还要大加挖苦,“你的劲头哪去了?跑不动是吧,停下来说一声,老子立马放你滚蛋。”
谢铮没想到新屯长居然这么变态,好几次都想发作,可看到屯长天天像没事人一样轻轻松松跑完,而且中途还要替一些士兵背东西,他就是想发火也没法子。
完不成任务的下场是很悲惨的,刘烈不会体罚他们,但不让吃早饭比体罚更难受。没有早饭吃,就意味着没有体能,没有体能就意味着更加艰难地应付训练。
是的,每天的五公里负重跑只是早上的开胃菜。
回来吃过早饭后还有更多的花样,比如说操场上的障碍跑、扛木头、单双杠(刘烈画出简图让人做的)以及各式各样的俯卧撑、举石锁之类的花样。
每一门训练科目中都会听到刘烈近乎嘶哑的喊声,让人浑身都是压力。
不过,让刘烈惊奇的是,这些古代的菜鸟士兵们居然能勉强通过,让他感觉非常不可思议。不过仔细一想,古代人尽管营养不一定比现代人好,但使用体能的机会却远比现代人多。这些士兵尽管过去没有得到过严格而科学的训练,但底子却不差。
所以在一个月后,刘烈决定加量!
一个月的时间内,刘烈不仅在训练上毫不留情,在各种后勤支援上也下了大力气。他将自己的俸禄全部打入到队伍的伙食中,让伙房到民间去换取更多的肉食;又通过张杨的关系给他们做齐了所需的各种器械,还自己动手制作了沙漏等计时装置。
而对于备受折磨的斥候兵们而言,尽管这一个月很难熬,却没有一个人对刘烈心生怨恨。谁会对一个顿顿与他们同吃一样伙食,次次和他们完成同样训练科目的上官心生怨恨呢?更何况人人都知道,屯长的俸禄刚一领下来就全部交给了伙房。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屯长每天和他们完成同样科目后居然还要给自己加量。到了晚上大伙休息的时候,屯长居然还要骑马射箭,还要在操场上苦练器械和兵器。
有这样一个玩命的屯长,士兵除了自认倒霉外还能说什么呢?
除了这些要人命的训练科目外,斥候屯兵营里的气氛也在渐渐改变。
什长和队率等军官要轮流担当值班军官,值班的军官要查岗哨,要敲锣叫醒队伍起床,要集合队伍负责带队训练,还要处理每天几乎都会发生的士兵之间的矛盾。
每一次集合,值班军官都要用尽全力向刘烈报告当日出勤情况末了还要来一句“请屯长指示!”这样的短语,搞得很有气势。
伴随着这种气势的,是那些诸如“立正、稍息、向前看、向右看齐”的口令,以及见到长官之后必须要行的军礼,这是一种崭新的军礼,动作简单到只需用右手并拢举到额头,但屯长做出来的时候还是让所有人都感到耳目一新。
其实,对于斥候兵们而言,真正恐怖的训练不在训练场上,也不在野外负重的过程中。而是在,床上!
不错,就是在床上,或者说是和床有关!
第一项是整理内务,由于这个时代还没有棉被之类东西,叠豆腐块这样震撼眼球的科目就没有了,这让刘烈很是不爽。但军人的营房古今都差不多,干净整洁有序是起码的标准。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这位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魔王竟然能每天都坚持在营房里查内务,而且更要命的是内务不整的士兵和军官遭到的处罚竟然与训练不到位一样严重,甚至更严重!
赌博、酗酒、打架等这些军营里常见的恶习慢慢不见了,一百人的斥候屯营房和马厩干干净净,各种兵器不但摆放非常整齐,而且很科学,基本上可以让他们在紧急集合时顺利拿到自己手里的武器。
如果说整理内务让这帮古代兵油子们叫苦不迭的话,夜晚的紧急集合才是真正要命的。
斥候屯士兵们也知道屯长玩命训练他们的苦心,谁都清楚,在战场上体能强壮的重要性,反正只要让他们吃得饱、睡得着,就算再苦点,咬咬牙挺也挺过去了。
问题是,就连这种近乎原始的本能要求也被无情地剥夺了。
在训练第二个月开始的一天,已经麻木的斥候兵们带着全身的疲累早早就进入梦乡。一个月的残酷训练让他们的生物钟慢慢在改变,每天早上天不亮就会自然睁开眼,然后迅速穿戴好跑步到操场集合。
问题是这一天深夜,所有人都非常不情愿地听到了那种让他们几乎精神崩溃的锣鼓声。
屯长刘烈竟然在这一天夜里亲手拎着一面铜锣上下猛敲,一边敲一边大喊:“集合!起床!”
这场合,就算想睡也没法子,那该死的锣鼓声简直要了老命,很多人就这样睡眼稀松地胡乱穿戴,然后迷迷糊糊地摸黑跑出营房。
对于某些比较睡得沉的营房,刘烈也不废话,抬起脚连门板一起踹下来,然后冲进去在每个人耳边使劲猛敲。
如果这样都不起床的话,接下来就会被劈头盖脸的马鞭抽得找不到北。
第一次夜间紧急集合的状况肯定是拉稀摆带的,睡眼稀松的斥候兵们带着浑身的疲惫稀稀拉拉来到训练场上的时候,有的找不到刀,有的拿了弓却没有箭,有的扯上几支箭却没有弓。还有的连衣裤鞋帽都没穿利索,拖拖踏踏光着脚板的大有人在。
望着手下叫苦连天的士兵们,刘烈一反常态没有训斥。
他沉默着缓缓地从第一排士兵开始,一个个面前走过,没经过一个士兵面前他都要好好看一番。看得这一百名斥候兵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屯长又有什么花样出来。
“见到你们这副德行,我已经不想说什么了。”走过一百名手下面前的刘烈重新回到前面时,终于开始讲话。
士兵们一个个面如土色,因为他们仅凭互相观察就知道,自己这副德行肯定是要挨骂的,但屯长居然没有骂出来。
“是的,我不想骂人,甚至连发怒的想法都没有,因为在我眼中,你们已经是死人了,和一群死人我还叫什么劲?”
这话太伤人了,刘烈的话音一落,下面就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屯长,你变着法折磨我们也就算了,还要从言语上侮辱我们,这算怎么回事?
刘烈忽然大声吼道:“你们是斥候!是要经常深入敌境打探敌情的斥候!”
他手指远方,“如果我们接到任务,从出关那一刻起,死亡就时刻伴随着我们。我问你们,如果现在是鲜卑人偷营怎么办?”
“面对鲜卑人的钢刀,你们还会不会发牢骚说没睡好,你们还不会觉得白天太累,为何晚上又要打仗?”说完他指着谢铮,“当你的脑袋被人家砍下来挂在马上,顶在矛尖的时候,你还会不会觉得有人在侮辱你?”
斥候们面有愧色,他们知道,屯长说得这些都是事实。
刘烈接着又说道:“不错,你们是集合了,可你们的武器呢?你们的精神头呢?像你们这样,集合起来等着鲜卑人来砍脑袋吗?”
所有人都沉默了。
刘烈最后大吼一声,“全体都有,跑二十圈,好好想想,边跑边想!”
话又说回来,斥候屯的士兵们之所以对刘烈言听计从,除了佩服他这个杀鲜卑人的猛人外,还有一个原因。刘烈在训练场上确实冷酷无情,但平时对士兵们却是没得说,同吃同住也就罢了,士兵们但凡有生病受伤,屯长总是要亲自看望照顾,而且很多看上去无法完成的科目,屯长做起来却轻轻松松,不服都不行。
两个多月很快就过去,刘烈迎来了他在汉朝的第一个盛夏。望着周边郁郁葱葱草木繁茂的气象,刘烈产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