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桐最后还是由姑姑抚养,即使姑姑吴云丽一肚子的不情愿。
吴云丽从大学刚刚毕业,每天白天忙着上班,晚上游离于酒吧,根本顾不上吴桐,谢婷婷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吴桐的责任,虽然没人要求她一定要这样做。
于是,何言蹊家里每天都能听到两个小孩子打闹疯跑的声音,大多数时候,吴桐都干脆住在何言蹊家。
日字一天天过去,两年后,吴桐马上就要上小学了,谢婷婷想让吴桐和何言蹊在一所小学读书,这样两个孩子还能在一块儿。
但这个提议却遭到了吴云丽的拒绝,彼时,吴云丽已经谈恋爱了,是网恋,对方要吴云丽去他的城市生活,此前,吴云丽曾经断断续续谈过交往过几个男人,当得知有吴桐这个“拖油瓶”的时候,无一例外以各种借口和吴云丽断了联系,而现在的这个对象对此并没有表达出过多的反感,所以,吴云丽打算离开江城,去洛城生活,两座城市相隔千里,当听到吴云丽说要带着吴桐去到另一个陌生的城市生活的时候,谢婷婷觉得难过又无力,因为她没有任何立场去要求吴云丽留下来。
当何言蹊得知吴桐要搬走的时候,心里别提有多爽了,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下子吃了十袋跳跳糖,嘴里满满的都是快乐的味道,终于不再有人欺负他了,自己的床也不再会被吴桐霸占了,妈妈也会做自己喜欢吃的红烧鱼,而不是吴桐喜欢的糖醋鱼了。想到这一切,何言蹊禁不住乐出了声音。
搬家的事宜很快就处理好了,吴桐要随着吴云丽离开江城。搬家前一天晚上,两个小孩子坐在小卖店门前的石阶上,看着天上的星星。
“甜甜,我要走了,姑姑说带我去一个很好玩的地方。”吴桐期待地和何言蹊说道。
“我知道”。何言蹊闷闷的应了一声。
“我觉得姑姑不太喜欢我,她总是说要是没有我就好了”。吴桐又一次想起两年前的那个“众人嫌”的场景。“如果,到时候姑姑也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
“那你就回来找我,我要你。”何言蹊沉声说着。
“万一你反悔怎么办呢?”
“我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
在一个热得让人崩溃的午后,吴桐随着姑姑离开了,当装着行李的皮卡发动的时候,吴桐坐在车里,落下了泪,她望着生活了七年的房子,想到在这里得到又失去的一切,禁不住难过,眼泪决堤,小脸哭成花猫。何言蹊和爸爸妈妈站在楼下送别,他看到了吴桐哭红的眼睛,心也紧了一下,有种沉闷的,说不上来的难受。车子开动了,吴桐从车窗伸出小脑袋,使劲地挥舞着小手,大声的喊:“甜甜,你要记得你答应过的我,你要记得你会......”后面的话,淹没在车子的轰鸣声中,何言蹊知道,那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我会要你的,不会让你成为没人要的孩子。何言蹊在心里默默的承诺着。
就这样,两个从娘胎里开始就形影不离的小家伙分开了,刚开始的那个月,谢婷婷还会常常给吴云丽打电话,关心吴桐的情况,那时候的何言蹊总会趴在话筒边,仔细地听着,吴云丽说吴桐一到洛城就水土不服生病了,谢婷婷很着急,想要过去探望,吴云丽一再拒绝,也就作罢,后来,谢婷婷想要和吴桐讲几句话,每次都被吴云丽以吴桐睡了、吴桐出去玩儿了、吴桐放学去同学家写作业了给搪塞掉了。再后来,吴云丽换了号码,谢婷婷再也联系不上她们姑侄两个了。
为此,谢婷婷打听了许多人,都没有得到吴桐她们的消息,也因为担心吴桐,谢婷婷大病了一场。
何言蹊在吴桐走后,好是高兴了一场,所有的玩具不用再和别人分享,可以自己一个人独享妈妈做的美食,他觉得这简直就是神仙般的生活,没了吴桐的压榨,真是太好了。
但很快,他就开始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小区里的孩子们都有这种感受,何言蹊的感受尤为强烈。吴桐在的时候,会带着他们抓蝴蝶、斗蟋蟀,会教他们叠飞机、组织各种有趣的角色扮演游戏,在小孩子被大孩子欺负的时候,吴桐会挺身而出,小区里很多小毛头都以吴桐马首是瞻,吴桐就是这群孩子里的“孩子王”。
何言蹊没有什么朋友,这与他一直不太爱说话有很大的关系,白嫩的脸蛋上少了几分天真无邪,更多的是冷酷冷漠,他一直觉得和他同龄的孩子太蠢笨了,游戏也都好无聊,小朋友们很喜欢和开朗活泼的吴桐玩儿,吴桐呢,非要拉着这个“冰山脸”一起,何言蹊每次都是被吴桐生拖硬拽加入到各种游戏中。久而久之,何言蹊也体会到了不一样的一些乐趣,可这一切,都伴随着吴桐的离开戛然而止,何言蹊又成了那个孤单的小孩儿。
时光转瞬即逝,九年过去了。又是个炎热的夏天,江城的每个中考考点前都人头攒动,家长们殷切的目光,老师们关切的叮咛,还有考生们脸上难掩的紧张,晴空万里,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太阳把地面烤得滚烫,一阵南风刮来,从地上卷起一股热浪,火烧火燎地让人窒息,就连路边的杂草都抵不住暴晒,叶子卷成了个细条。
就在这样一个午后,何言蹊在考场门口排队进门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吴桐”,那是他记忆深处的名字,是他儿时呢喃了无数遍的名字。更是他盼望了许久的人的名字。
当他想要回头望去的时候,发现并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呵,有可能是同名吧,她怎么可能会来这里呢。接着安心排队进入考场。
最后一门考试终于结束了,窗外的鸣蝉正在声嘶力竭地苦叫,好像在宣泄着什么,苦读九年的学子终于要走向另一个更苦难的三年。
何言蹊长舒一口气,走出六中的大门,在路旁的梧桐树下,烈日投下星星点点光斑中矗立着一位少女,正和面前的同学聊着些什么,不知说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女孩笑个不停,何言蹊一眼便认出的面前的人,认出了她小时候从椅子上摔下来,磕到脸上所留下的小凹痕,一笑起来的时候,那个凹痕就会变成小酒窝,显得人越发明媚。“吴桐,走了,快点。”一辆自行车停到了女孩面前,骑车的少年身形修长,穿着十一中的校服,挺鼻薄唇,额前几根刘海在风中浮动,望向女孩,嘴角含着深深的、柔柔的笑意。
“来啦,唐修,你怎么这么快?你考得怎么样?你最后一道题做出来了吗?我们去吃什么呀?.......”女孩叽叽喳喳地问着各种问题,“你怎么这么多问题,烦不烦,坐好了。”那个叫唐修的少年嘴上发着牢骚不满,但漂亮的眸子里却充满着高兴的神情。
何言蹊就这样看着吴桐和少年渐渐远去,夕阳即将落山,天空中燃烧着一片橘红色的晚霞,霞光照在何言蹊的身上,地面拉出了一道长长的人影。他楞在园地许久,想着那个明媚如光的少女,想着小时候那个“甜甜、甜甜”叫个不停的小女孩,两个人的影子慢慢合为一处,那就是她,娇娇,吴桐,他心心念念的人。
何言蹊托了好几个同学帮忙打听十一中的初三毕业生里有没有一个叫吴桐的女生,或者是叫唐修的男生,每个被他拜托的同学都受宠若惊,要知道何言蹊是一个万年冰山,班上有和何言蹊做了九年同学的人,都说何言蹊应该叫“何言稀”,是个沉默寡言的学霸,看上去冷漠,基本上和班上的同学没有过任何交集。这位冰冷学霸竟然拜托自己帮忙,大家都很尽力。最后,何言蹊从于汉超的嘴里得知,十一中的确有个叫吴桐的女生,唐修好像是吴桐的哥哥,两个人住在一起,会经常一起回家。于汉超还帮忙打听到了吴桐现在家里的住址,据于汉超的朋友说,吴桐和他也是小学同学,吴桐小学的时候就在十一中附近的瀚华小学读的。
一时之间,何言蹊觉得一切都是如此的不可思议,九年前吴桐明明和吴云丽远走洛城,吴云丽说吴桐当时已经在洛城上小学了,为何吴桐又会在江城。
怀着满肚的疑问,在得知消息的当天下午,何言蹊骑着单车穿过两个城区,累得满头大汗,到了吴桐现在居住的地址。那是一个破旧的小区,楼栋已经有些年头了,外墙上的皮已经脱落,小区里的垃圾堆时不时散发着恶臭,却无人清理。何言蹊坐在单车座上,抬头望着眼前并不高的单元楼,想着吴桐就住在这里,那个他儿时的伙伴就住在这里,他迫切地想要见到她,想问问她你过得怎么样,想知道她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又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他害怕吴桐不记得他,害怕不知道该和吴桐说些什么,他更害怕吴桐过得不好,而他却不知道。
就这样,何言蹊在楼下站了许久,他最终也没有鼓起勇气上楼敲门,在要离开的时候,他看到吴桐所住的301房的阳台上出现了一位少女,穿着洗得发白的裙子,长发随意的披着,像是刚刚洗过头发,何言蹊甚至都可以看到发丝上滴下来的小水珠。女孩看到了何言蹊,但只是扫了一眼,便接着收晾在阳台的衣服。
何言蹊的心仿佛快要跳出来了,他很想大喊吴桐的名字,但他没有,因为他看到吴桐的身后出现了那个叫唐修的男孩子,正在帮着吴桐收衣服。
何言蹊知道吴桐没有哥哥,吴桐家里所有的亲人何言蹊都见过,那么,这个叫唐修的少年到底是谁?
何言蹊对吴桐有着太多太多的未知,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犹豫了一会儿,何言蹊又骑着单车驶向来时的路。
临走时,他再次望向301的阳台,少女正笑颜如花,她还是这样爱笑,吴桐,我们又见面了。何言蹊呢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