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终落幕!
原先在台上翩翩起舞的绿珠,也已退居幕后。
冷清的太平梨园里仅剩几位客人迟迟不肯离去。
经过一番好言相劝,他们才起了归家之意。
“各位慢走。”在白门旁等候多时的永乐,见意犹未尽的客人朝自己走来,连忙微微的躬下腰身,目送他们远去。
总算送走了这群达官显贵,永乐把门带上,放松的打了个哈欠,转头问向谢安“太傅,白姑娘您作何打算?楼里可没有空余的屋子。”
太平梨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到连宴客都不成问题,小到就仅仅是他们几人的家。
谢安寻思了一会儿,方才说道“不如就随我回乌衣巷住下。”
白采苓的去处确实是个麻烦事,乌衣巷住的都是王谢两家的子弟,个个嚣张跋扈惯了。
谢安也是再三权衡后才出此下策。为今之计,只盼白采苓能安分点,不给他惹是生非就行。
此时的白采苓并不知情,正一个劲的瞅着铜镜面前的红妆。
说起来,看伶人敛去妆容也是件稀奇事。
她从小养尊处优,未曾见过此般景象,心中溢满了新鲜感。
也许,更多是出自对眼前此人的兴趣。
“看够了没有!”红妆蹙着眉头,身后那人的目光让他很不自在,用了比平常多几倍的功夫才将铅华洗尽,呈现出如天然白玉般的模样。
不耐烦的将丝缎扔至一旁,红妆一刻都不愿与白采苓处在一块,自顾自的往堂间飘去。
轻功好了不起?跟个鬼一样!
白采苓于心中暗自腹诽了一句,才不慌不忙的跟了过去。
见着了红妆的真容颜,她对此人好奇更甚。
等到白采苓追来时,谢安正向红妆抱怨朝堂之事。
“如今形势波谲云诡,多数人对我已起猜忌之心,更有桓温于幕后虎视眈眈,说不准哪天就被革了官职。”
坐在边上的红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出言劝慰。
“公爷何须担心,既便是皇帝对您出手也要斟酌三分,何况赵王乎。”他也知道谢安担心什么,无非就是孙秀一事。
孙秀乃是赵王身边的红人,今日当众打了他一顿,相当于压了赵王一头,日后追问起来,怕是不好应付。
接过绿珠递来的茶水,谢安心中烦闷,微微抿了一口,随手放至桌上。
“皇权在上,皇命难违。我虽然位高权重,生死却也在一言之间。”谢安伸出手,朝天上指去,语气中夹着无奈与心酸。
无数人羡慕他崇高的地位,但背后的艰辛与龌龊只有自己清楚,他得到了很多,也舍弃了不少。
时局动荡,前路渺茫,谢安已经萌生退意,打算趁早离开食人的朝堂。
“再过些年,我就归隐东山,你也尽快准备,接过这间太平梨园。”
不给红妆回绝的余地,谢安转头对白采苓说道“丫头,走了。”
还没理清情势的白采苓直接被拉往门外。
红妆赶紧起身相送。
到了门口,白采苓总算挣脱了束缚。
“谢叔,您先等等。”
又要搞什么幺蛾子?谢安饶有趣味的看着二人。
白采苓清了清嗓子,问向红妆。
“你以前叫什么?可是姓顾又或是甘?”她也听永乐说了,红妆原先也是江南某个世家的后人,不知是何原因惨遭不幸,同绿珠一起被谢安从白骨堆中捡来。
“忘了。”
言简意赅的二字,正如红妆的性格。兴许是对如今谢安取的名字甚是满意,懒得和白采苓争执不休。
眼不见为净,他只想尽快将这个烦人的红衣姑娘送走。
屡次为红妆所气的白采苓,也试着包容其人的臭脾气。
“你脑袋是榆木做的吗?”白采苓无言以对,思量了许久如是说道。
不清楚此人脑子里装了些什么,忘了姓氏也算不上什么难事,再不济她也可以替他取个好点的名字啊。
哪知红妆不以为意,说出了一句让白采苓瞠目结舌的话语。
“或许吧!”说的漫不经心,好似随口而出。
白采苓火冒三丈,纵使心有千万句恶语,到了嘴边也只有一个字。
“你!”
“天色已晚,姑娘请回。”
此刻红妆犹如遗世独立的冰山,只可远而观之。
自始至终,他就没正眼看过白采苓。
哐当一声,白门紧闭。
门外的两人面面相觑。
回过神后,白采苓气急败坏,狠狠地践踏着地上的洁净的白雪,犹如踩在那张极其令人讨厌的脸上。
日后等她寻一个机会,非要扯了红妆的嘴不成。定要好好发泄心中气愤。
忍不了,不能忍,越忍越郁闷。
谢安乐呵的看着这群后生,笼罩在心头的苦闷都消弥了不少。
与白采苓恰恰相反,谢安心情甚佳,爽朗的笑声弥漫在空无一人的街巷。
这让尚未睡熟的百姓们不由得猜想,谢公又遇上什么好事了,笑的那般开心。
“谢叔你还笑!”白采苓愈发不舒坦。
气煞我也!
“也就你偏偏不肯放过红妆。”谢安不理会白采苓,哼着陌生乡音往乌衣巷走去。
真是一对欢喜冤家,只可惜后来的他们放过了自己,也成全了对方。
谢安已经走远,白采苓匆忙追赶。
……
百姓们都为了明日的生活早早睡下。放眼望去,仅仅只有船舫上透过窗棂隐隐可见微弱的烛火。
拂来云一片,夜似浓墨黑。
远客不见月,伞上雪千堆。
金陵城再度迎来了第二场雪,太平梨园迎来了今夜里第一位客人。
“咚,咚咚。”
与夜色相融的黑衣男子,如同风雪中的松柏直立在门前。他先是轻叩一下门扉,紧接着又重重的敲击了两下。
永乐把门挤出一点缝隙,露出脑袋往四周巡视。
万籁俱寂,一如既往。
见并无异常,永乐才对眼前黑衣男子说道。
“请进。”
收起伞匆匆甩了几下。黑衣男子后脚才迈进来,永乐就急匆匆且小心翼翼的把门锁上。
捧着烛台,永乐让他随自己上楼。
寻了一处案几坐下,永乐点头示意黑衣人坐在自己对面。
铺开纸,提笔问道“姓名,籍贯,现居何地。”
“姓石名崇,渤海南皮人,现居之处暂不可说。”石崇似乎很避讳这个问题。
永乐把笔摔至桌上,故作呵斥“这是规矩,毕竟事成之后,我们还得上门追债,倘若不说,请自便。”
话语之中带着几分送客之意,惊的石崇赶紧补了一句。
“现居荆州,任刺史一职”
荆州刺史?算是个美差,反正油水不薄。
“买消息还是买命?”
“消息。”
“将你欲知之事,写下来。”永乐将纸笔转了一个方向。
石崇接过,迅速的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又将部分报酬压在纸面,一并推给永乐。
此举还是挺懂规矩。
“三日之后,每逢寅时密切注意太平梨园是否点了灯火。”
“如若未点?”石崇拖不得,时间并不充裕,他心里比谁都要着急。
“等。”
短短一个字却不容置疑,石崇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地。
“这也是规矩,若是不愿等,恕太平梨园无能为力。”
“钱你可以拿走。”永乐指着没碰一下的钱袋说道。
石崇只好认命,太平梨园行事作风便是如此,没甚么法子,谁让有求于这群亡命之徒的是他。
估计自己还得在金陵小住一些时日,每天夜里都要来船舫上晃荡一圈。
永乐填好文书,二人双双画押完成。
一桩心事已了,也不枉费他特意从老远跑来金陵。
既然这样,石崇不再多留,起身朝永乐拱手拜别。
理清了头绪,永乐也拿定了主意,事情的背后错综复杂,光靠他一人还不足矣完成。
“红妆,红妆。”永乐下楼寻求帮助。
看着永乐呈上来的文书,红妆粗略的扫了一眼,果断的将其丢在桌上。
“自行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