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广场最高的观礼台上,坐着七名道人,个个气势如渊如狱,竟都是金丹真人,鸿云真人赫然在列。
突然一个须发皆紫的中年道人笑道:“此子倒是有趣。”
他面前水镜里出现的正是陆弦所在的擂台。
“升仙院弟子中只有他,能与李真心一战。”鸿云真人在一旁微笑道。
“他就是那个毛遂自荐的近道者?看起来走的也是体修方面的路子,与我有缘。”
“拉倒吧,是对手不值得他动用道术罢了。这小子长得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和我的缘分比较深。”旁边一人插话。
“人家是真君们内定的弟子,你们在这边争得跟真的似的。”边上一个老者斜了这两位一眼,语气讥讽。
高台之上,就此安静。
今天从日出到日落,陆弦一共打了七场,成功入围前百,遇到过三次道初九重的对手,都轻松取胜,其中有一人是个道家子,在互通姓名之后脸色大变,竟然直接弃权,跳下场去。
陆弦哭笑不得,估计自己暴打叶浩的事迹已经在他们圈子传播开了。
哼着小曲返回住处,陆弦开始脱衣服,这是他八天来第一次正经睡觉。
磨了一个星期的刀,白天大杀四方,夜晚是该放松一下,可是有人偏不这么觉得。
咚咚咚,陆弦衣服刚脱,就听到敲门声,也懒得再穿,径直走过去开门。
开门的瞬间他就后悔了,一个国色天香的少女出现在门前,一双剪水秋瞳清澈明亮,正看着他一丝不挂的躯体,陆弦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干巴巴的道:“李真心?!,你......这么晚了,你......有何贵干?”
陆弦身上只有一条牛鼻短裤,此刻在少女的注视下分外寒冷。
来者正是李真心,今天升仙院众人除了他二人,已全部被淘汰,就连钟芷苼也被人一招打下擂台,她那把神异的匕首,都还没碰到对方。
“人多眼杂,进去再说。”
少女就连语气也是冷冰冰的,说完径直走进了他的房间。
陆弦的脑海已经被各种可能的猜测所占据,
少女深夜来访,是要与自己结盟?
人多眼杂?大半夜的哪来的人?
太过紧张,来找自己谈心舒缓压力?
干脆是投怀送抱,了却遗憾?
心跳陡然加速,陆弦一时间忘了自己在哪了,站在门口傻笑出声。
“我坐哪?”清冷的声音从后方响起,陆弦如梦初醒,赶紧关门。
少女站在房间中堂,旁边是一堆玄重碎石,那本来应该是张桌子,被陆弦拍碎,甚至没来得及清理,一时间还真没坐的地方。
地上倒是有个蒲团,但只有一个。
目光看向卧榻,床上的被子都已经铺开,陆弦下定决心缓缓开口:“如果不嫌弃...”
话还没说完,少女就已经坐到床边,看着自己,眼神比之前更加清冷,陆弦觉得屋里的温度都开始下降,但他的心却前所未有的炙热起来。
走到李真心身边正要坐下,陆弦突然发现自己短裤在慢慢结冰。
李真心睁着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他,仿佛在说:“你觉得合适吗”
路线本来觉得挺合适的,此刻却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只得拉过蒲团,坐在地上,和少女遥遥相望。
沉默,年轻男女独处一室,本该有很多话题或者很多事可以做,可他们却只是在看着对方发呆,好像谁先开口谁就是输家一样。
陆弦莫名的想起晶晶曾放给他听过的一首叫做三个人的晚餐的歌曲,虽然他们现在是两个人。
神识里,晶晶开足马力,不断地把各种可能发生的结果按概率从高到底的顺序发送过来。
良久之后,正当陆弦想打哈欠的时候,少女开腔了:
“你是谁?”
陆弦愣住,晶晶也传来一串乱码,她宕机了。
大姐,你深更半夜不睡觉,跑过来敲我房间的门,还问我是谁,您多重人格还是闲的不轻啊?!
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一边强行挤出微笑:“我叫陆....”
“我知道你叫陆弦,我是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能做到这个地步,一个月道初九重,滋生神念,还有你那神秘的聚灵成器法门,只是王级道术而已吗?
整个升仙院五百四十三名新生,我唯一看不透的就是你,明明一个月前,你只是凡间端茶递水的小厮。”
陆弦的眉毛渐渐竖了起来,所有的绮念一扫而空,缓缓道:“这些与你何干?深夜造访就是为了质问陆某吗,那要是陆某不回答呢?”
刚十六的少年,身上的威严却已经初露迹象,李真心只是淡漠的看着他,完美无瑕的瞳子如同亘古不变的玄冰,蓦然碎掉一小块,滑落下来。
二人之间的气氛越发紧张。
到了此时,陆弦并不怀疑会有一战,他只是担心,少女屁股下面,自己睡了一个月的床还能不能保住,先前已经打定主意,即使破境真元,重新安排洞府,自己也要把这床带上,无他,睡出感情了。
“我平日很少和人说话,如果冒犯到你,我道歉。但是如果你能告诉我原因,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陆弦一愣,少女依然面无表情,好像说话的另有其人。
少女的话不像作伪,平时她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好像一个孤独患者,心里除了修行,再无其他,这种无我之境,陆弦并不陌生,他父亲就是如此。
埋头思索片刻,陆弦抓住了问题的关键,道:“是谁让你来问我的?”
“一个升仙院同门,他说如果我陷入瓶颈无法超脱,就来找你,你身上古怪甚多,严刑拷打必有所获,但我不喜欢打人。”
陆弦嘴角抽搐,心中气极,咬牙切齿道:
“赵玄临?!”
“你知道赵玄临?”
“他算是我的敌人。”
以手敷面,陆弦平复情绪,道:“你被他骗了,他是我的同乡,因为嫉恨我天赋比他好,修行比他快,所有想借你的手来打击我,最好能让我死。从某方面来说他很了解我,但显然他并不了解你。”
李真心冰封的面容露出一丝疑惑。
“之前我从没见过他,虽然他突然找到我很蹊跷,但我能感受到他说的是真话,另外,我来找你,不是因为瓶颈。”
李真心看着陆弦,像是看着一座闪闪发光的金山,道:“我没有灵石破境了。”
陆弦心中暗骂赵玄临真正该死,自己快死了还不忘陷害老子,真是莫名其妙。
沉吟片刻,陆弦肃然道:“每个人都有秘密,你也是出身下界,没有家族背景,不是也修到了道初九重,而且身上的神秘恐怕还不止这些。如果能坦诚相告,我也将我的秘密告诉你。”
“此外,你这么着急破境,是不是白天面对的对手太强大,如果明天不能在对决中破境,甚至都无法取胜?”
最终试炼的规矩,只要报名的时候还是道初境就行。
李真心点头:“没错,我们刚修道一个月,正常来看确实没必要急着破境,但我们面对的对手实在棘手。
白天我遇到一个人,同样是道初九重,却又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和我们不一样,好像久经沙场的猛将,各种神通道法层出不穷,若不是我天赋神通自动护体,他难以破解,输的肯定是我。”
陆弦若有所思:“像是久经沙场吗,道初境不许离开仙门,这些积年的别院弟子,或许有渠道下界磨炼也说不定。战斗技巧上的不足,短时间不能拉近,只能靠境界或者神通法宝方面碾压,而破境和法宝都需要大量灵石,如果你没有上界背景,想必......”
“这次大比进入前十就不拮据了。”李真心面不改色。
“说得好,”陆弦失笑,
“那么,结盟吧,至少在大比期间,我们消息互通有无,守望相助。”他决定和这个不知底细的少女交换利益,反正不会有什么损失。
“我名陆弦,是溧水祁朝京城人士...”
陆弦将他的身世和盘托出,只是隐去了仙人传承相关的所有事,直说自己在山中有奇遇,得到一部不明品级的真元凝练之法,而且和她一样都是体质特殊的近道者,靠鸿云真人照拂供应灵石,所以才修行如此迅速。
“原来传闻都是真的。”李真心樱桃小口微张,面色讶异,“你真的和鸿云真人有染。”
陆弦摊手:“什么叫有染?他觉得我前途无量,投资而已。”
李真心作沉思状:“我比你还要前途无量,为何他不找我?”
“....男女有别,鸿云真人是正派人,曾经有高门千金坐怀而不乱,没事找女弟子谈心,这种龌龊事他做不来。”陆弦张口就来。
“你经常和他谈心吗?”
“我...也没有很频繁...”
“我娘说,如果两个人非亲非故,那人就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对你好。那灵石...拿的不容易吧。”
李真心一脸同情与惋惜。
陆弦人都傻了。没想到这个一脸冷清的呆萌少女,言辞竟如此刁钻,顺着他的思路,自己竟真的和鸿云真人有染。
“我...没有..但是...”费力的组织语言,目光却瞥到坐姿无可挑剔的少女脸上促狭的目光。
陆弦羞怒,明白对方只是看起来呆萌,其实心如明镜,看出他言语中不实之处。
“除了灵石来源,其他的我都没骗你。”
陆弦第一次在言语交锋中落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笨口拙舌,垂着头,手都不知道往那放。
“我相信你。”李真心立即道。
然后二人又陷入了异样的沉默,晶晶也像消失了一样,陆弦屡屡呼唤都石沉大海。
直到李真心主动打破僵局,
“我出生在南曼陀罗河离朝人士,家里是开酒楼的,我出生那天虽是盛夏,院子里的腊梅却悄无声息的盛开.....”
“离朝四季炎热,我却从小体寒不耐高温,家里求医问药什么招都使了,但都治标不治本,只得常年坐在堆积着冰块的房间里看书,因为外面的温度对我来说如同灸热炼狱。就这冰块也使家里渐渐入不敷出。
今年我刚十六,那天站在院子的水池旁准备投河。”
陆弦猛然抬头,却只看见李真心淡然的神情,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哀伤。
他恍惚了一下,凡人是多么脆弱啊,将自己的希望寄予他人,还要忍受由此带来的噬心般的愧疚和担忧,好像自己生来就是一个错误。
众生皆苦,即使自己成为修道者也无力改变,治世经学里说的天下大同,几万年都过去了,什么时候能实现呢?
“......池底浮现出一块通体湛蓝的玉玦,自动飞到怀里,十几年来无处不在的烧灼感竟在触碰到玉玦的时候消失。
再以后就是被接引道人发现有修道天赋,带入仙门。
在升仙院修成神念后,玉玦内部空间自行开启,得到前代冰魄道体的传承。”
思绪逐渐回归,陆弦发现自己并没有错过什么,这就是修成神念的好处,念头瞬息万变,劲矢也可以慢如蜗牛,轻松躲避。
“原来你是冰魄道体。”
“不,我是玄霜神体,和冰魄道体像而不同。”
“这样也行?这玉玦没有器灵吗,发现你体质不符还不跑?”
“玉玦品级不明,没有器灵,只有一种本能的意识与我亲近,像是被人打散后重新凝聚,如果有完整灵识,可能已经跑了。”
陆弦发现自己越来越能发现别人的优点了,比如现在他就发现李真心身上的许多优点,像冰雪聪明,心直口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