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八
吴良斐说:“我前几天去了一趟幸运号,我们存在样品舱里的鱼虾样品,没有了,连目录都被删除了。”
梅韵面如死灰,颤声说:“也许……大概……是不是被取样品的人拿走了?”
“不是。”吴良斐摇头:“其他样品的目录都在都在,只有这几份标有私人物品的样品和目录都没有了,肯定是被人偷走了。”
“我真是时运乖蹇,处处碰壁,完了,这番死定了……”梅韵长叹一声,打开一筒啤酒,一饮而尽。
吴良斐慢悠悠地说:“我早说过,是你的名字不好。叫啥不好,偏要叫霉运?不仅你自己走霉运,还害得我差点儿丢了小命。”
“屁话!我从不相信这个……不对!”
“啥不对?”
“我曾想去一趟幸运号,我那二个保安兄弟死活不肯通融,他们说,幸运号的舱门密码和指纹识别系统内的识别信息,已经被修改删除了,你咋进去的?”
“山人自有妙计。”
“别摆谱了,快说!”
“我带了一大包好酒好菜,就进去了。”
二位酒鬼保安,见了好酒好菜,便会忘了人间何世。梅韵早知道二人的德性,问道:“他们知道密码?”
吴良斐说:“不,着陆前,山人在主电脑里输入了一条秘密保护指令,主电脑接到删除清空指令之后,就会把我们以前所用的所有的信息指令都隐藏起来,只要输入一条密码,就会全部恢复。”
梅韵走到吴良斐面前,俯身盯着他的脸,说:“你背着指令长作奸犯科,我有一种毛骨耸然的感觉。可怕!可怕!真的可怕!”
吴良斐说:“你先别害怕,飞船上的高密态燃料所剩无几,导航芯片也被摘走了。”
梅韵愣了愣,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毕说:“好极了!这一来,我就逃不了啦!没关系,我烧死了那么多康科人,被绞死一百次,也是死有余辜,应该的。”
吴良斐问道:“你真的不怕死?”
“扯淡!蝼蚁尚且贪生,我一个大活人,怎能不怕?这些日子,我一见绳子就直打哆嗦睡不着觉,睡着了也会被噩梦惊醒。”
吴良斐慢悠悠地说:“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想活就好办。”
“你有办法?”梅韵呼吸一紧。
吴良斐说:“小草有位干女儿,曾在月球上建造了一座基地,基地刚落成,便遭到康科人的突然袭击……”
在这次星球大战中,地球人类的月球基地和火星基地,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基地被摧毁殆尽。梅韵早知此事,他实在想象不出,此事与飞船燃料有何关系。
“……该基地有一座反物质电站,所用燃料,和幸运号完全相同。战后,这位干女儿去了一趟月球,基地和电站悉数被毁,只有燃料库安然无恙。小草临终前,把燃料库的资料拷贝了一份……”
梅韵先是一喜,继尔摇首道:“没有芯片,有燃料也没有用。”
吴良斐说:“你的脑子是不是真的被饿坏了?”
“什么?”梅韵下意识地摸了摸脑门:“没有呀,我找到一口吃的,都要先喂给它,应该不会吧。”
“你从天堂星逃出来的那天,交给我一个小铁盒。”
“对呀,有这回事。”
“铁盒里有二枚导航芯片。”
“你说有二枚?”
“对,我们用了一枚,另一枚,我把它带回来了。”
梅韵拍拍脑门,喜上眉梢:“是了!067曾对我说,他在极乐岛上找到了二艘飞船,他把导航芯片摘下来送给了我,但却没说是几枚,我也没看。唉!能交上这样一位外星朋友,也不枉此生了。还有你,老吴,谢谢你!”
“不用谢,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吴良斐摆摆掌,泼了他一瓢冷水:“我把儿子和邦德留在那里,不能丢下他们不管。还有那个小康科人,始终是我的一块心病。我担心突然有一天,他会带着大群康科人出现在我儿子面前,所以,我必须回去。”
梅韵叹了口气,说:“返航前,你真该回去看看他们。”
吴良斐说:“我也很想回去,可是,我担心看到儿子就舍不得走了。其实,在老神仙提出邀请的时候,我就决定跟他走了,之所以回来,是因为小草还在等着我,我必须对她有所交代。现在,小草走了,我也可以安心地回去了。”
“你爱她吗?”梅韵提出了一个早就想问的问题。他对吴良斐娶小草,始终难以理解。
吴良斐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说:“阿四带走了我的心,除了她,我不会对任何女人说爱。邦德是个很有个性的女人,那几年,如果没有她,我就活不到今天,来到地球以后,她又给我生了个儿子,所以,我要承担起责任。对于小草,我从开始就没打算接受她的感情。她这人很固执,我害怕她真的会一直等着我,所以,我必须回来看看,如果她已经嫁人,我就会悄悄地离开,可是,她竟然整整等了我56年,因此,不论爱不爱,我都不能辜负她。”
“邦德呢,你爱她吗、她爱你吗?”梅韵刨根问底。
“怎么说呢?打个比方,如果只有一口食物,一口水,我和阿四,都会把食物全部送给对方,而和邦德,只会共同分享。小草的愿望很简单,她别无所求,只期望我能亲手在她的墓前竖一块碑,亲手在碑上写上‘亡妻小草’四个字。”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擦了一把泪水,赧然说:“瞧我,又掉泪了,不说这些了,我想送你一条红绳,一头拴着你,一头拴着夏娃。她很美,有胆有识,是个女中豪杰,就是脾气大一些,你们一定能合得来。”
梅韵说:“谢谢你的美意,我目前还没有兴趣扮演亚当,当朋友认识一下可以,其他的以后再说。调查组说到就到,他们一到,我很可能会失去自由,你啥时候能准备好?”
吴良斐说:“我要采购一批物资,估计得一周,可我没钱。”
“你真的没钱了?”
“没了,这次旅行,花光了我们的所有积蓄。”
“有了!这套房子可以卖些钱。”
“房子已经捐给了绿色和平组织,我目前也是借住。”
“那咋办?”梅韵傻了眼。
“借呗。”
“向谁借?谁肯借?”
“你呀。”
“开啥玩笑,我要有钱,能光着屁股看你的脸色?”
吴良斐望着手中的酒杯,慢悠悠地说:“你有钱,20个亿。”
梅韵跳了起来,跑上前去,伸手去摸吴良斐的脑门。
吴良斐拨开他的手,说:“我没发烧,也没说胡话,你现在真的是个亿万富翁。”
梅韵愣了愣,突然捧腹大笑。笑毕说:“镜中花,水中月,画饼充饥,一枕黄粱再现。不错,不错,尽管是狗咬尿泡白日梦,也比做噩梦的强,哈哈哈……”
吴良斐没有笑,说:“你曾经交给我一套杀毒软件。”
梅韵笑容一凝,怔怔地望着老友。返航之后,打击和烦恼接二连三,他早将此事忘在了脑后。
吴良斐说:“这次旅行时,我把它带到了国外,卖给了一家软件公司,是秘密交易,卖了25亿欧元,5亿元缴了税……”
两场战争,不仅摧毁了人类世界,也摧毁了“毒王”“疯后”的网络帝国。战后,人们尚未喘过气来,“毒王”和“疯后”却已死灰复燃,开始重建它们的网络帝国,人们用尽了手段,依然一如既往一筹莫展。这套软件,为地球人类送来了强有力的武器,它的价值,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吴良斐继续说:“本来,还可以卖更高的价钱,不过,价越高,税率也会水涨船高,而且,讨价还价需要时间,所以,就自作主张贱卖了。我把钱存在了国际银行,我没有你的证件,就暂时存在我的名下,你随时可以转到你的账户上。”
梅韵仍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走上前来,坐在吴良斐身边,说:“你刚才说,我是个亿万富翁?20亿欧元?”
吴良斐说:“如果你能坐回原处,我会很愉快地告诉你,没错。”
梅韵没有动,说:“真的不是梦?”
吴良斐没有理他,说;“我准备接受老神仙的邀请,去当一名志愿者。采购生活用品,需要一大笔钱,建造基因库,需要更多的钱。你先借给我2000万,预先声明,不付利息,啥时候还,也许得等几辈子……”
“亿万富翁!嘻嘻,哈哈!哈哈哈……”
梅韵站起身来,在地上连转了好几圈,然后站在同伴面前,说:“不必转,就存在你的名下,我授权予你,在20亿限额之内任意支取,不必报账。好!好!我们走了,幸运号没了,老张就不必愁眉不展了。查无实据,真妙!哈哈哈……”
吴良斐说:“谢谢你的信任,还有二件事要告诉你。第一件,那套囊括了天堂星历史的资料,我也带回来了,它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我不知道应该把它交给谁,我真担心它会落入国之栋之流的手中,它太珍贵了。”
梅韵想了想,说:“交给老张吧,这位仁兄看上去还比较正派,交给他,让他去处理吧。”
“第二件,我在国外参加了一次拍卖会,按惯例,卖品在拍卖之前,要展出几天,我在展会上,看到了火王的宝带。”
梅韵回身落座,连喝了几口酒,什么也没说。
吴良斐继续说:“我赶紧退了出来,去警察局报了案,谁知,他们一直拖到下午才来到展会,进去一看,宝带没有了,换上了另一件钻石腰带。馆方声称,这件展品一开始就摆在这里。展会禁止拍照,空口无凭,我被警察们狠狠地奚落了一顿。几天后,我打听到,宝带以5亿元秘密成交了。”
梅韵打开一筒酒,连饮了三大口,每喝一口,便说一声“好便宜”。忽然,他将酒罐狠狠地摔在地上,口中却说:“没关系,只要它完整地保存在地球上,只要没被那些有眼无珠的混蛋,当作玻璃球儿零拆碎卖了,卖多少钱都没关系,反正在地球上。”
吴良斐怜悯地看了看眼中怒火熊熊的同伴,说:“回国前,我在互联网上,看到了声讨球奸球贼人类公敌的消息,我很生气,便在网上发了一条消息,我说,据内部人士透露,来自艾迪星的镇星之宝火王的宝带,被人盗窃,带到了欧洲,以10亿欧元秘密成交之后,买家转手以50亿元卖出。据悉,一位不肯透露姓名的收藏家,正在与第二位买主秘密接触,准备以100亿欧元收藏此宝。”
梅韵说:“5亿变成了10亿,你这是杀人不见血……”
强盗打劫之后,往往会因为分赃不均内讧火拼。吴良斐以毒攻毒,出招狠辣,不久之后,国梁与来财宝翁婿反目,拳脚相加闹翻了天。继而,国梁突然变得疯疯癫癫,逢人便说:“100亿、100亿,我丢了100亿!苍天啊……”然后捶胸顿足,嚎叫不已,如丧考妣。
“不说这些了。“吴良斐摆摆掌:”临走之前,你不去你外祖父的坟上看看?”
“我出不了城。”梅韵神色黯然:“回来之后去过一次,算了,以后再说吧。”
“他是怎么死的?”
梅韵忽然泪流满面,哽声说:“我家后山上,有一块大青石,据乡亲们讲,我走后第三年,老人家便天天坐在大青石上看星星,无论春夏秋冬,刮风下雨,天天如此。第五年隆冬,人们接连几天没看到他,上山一看,他已经……”说到此处泣不成声。
人们上山一看,老人已经僵毙多日,但仍然睁大眼睛仰望着苍穹。乡亲们将他葬在山头,让他仍然守候着天上的星星,守候着生死未卜的孙儿。
午夜,二辆警车风驰电掣,驶上了山间公路,在坑洼不平的沙土路上狂驰。
一小时后,警车驶上了盘山路,在即将到达山顶之际,忽然发现一辆面包车横在路心,拦住了去路。
警车不得不减速慢行,摁了几声喇叭,面包车没有动静,又摁了几声警笛,面包车仍然没有反应。
两名警察跳下车,一前一后走上前去。前面的一位敲敲车门,说:“喂!车上有人吗?让道!”
车门大开,跳下一个年轻人,掏出证件一亮,说:“我们是安全局的,你们的负责人是谁?请他来,张处要和他谈谈。”
负责人叫常亮,他匆匆走上前来,钻进了面包车,只见车内摆满了仪器。
张处正是老张,他掏出证件请常亮过目,然后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常亮说:“调查组即将到来,嫌犯梅韵却畏罪潜逃了,我奉命前来追捕他。”
老张指指车外:“你们恐怕过不去。”
常亮满面狐疑,望着老张没有说话。
老张微微一笑,说:“你自己去试试就知道了,让道!”
面包车让在了一旁,警车驱车前行,开出十余米,只听马达轰鸣,车速却愈来愈低,接着,竟然原地轰鸣寸步难行了。
常亮感到,如同遇到了一道无形的气墙,车轮原地打转,无法前进一步,油门一松,汽车便被怪力推回了原处。
他跳下车,望望空荡荡的山道,看看青烟袅袅的车胎,挠挠头跳上车,退后数米,加大油门向前猛冲。糟了,只听一声大响,警车被反激而起,落在了原地,险些倾覆。
常亮满头雾水不信邪,跳下车大步向前走,行不数武,怪事又生,他感到,犹如落在浓稠的粘液之中,每走一步都十分吃力,用力越大反斥力越强,大步跨出的右脚只能落在左脚尖前。他灵机一动,小心翼翼,一寸一寸地向前挪,抗力消失,不一刻,他成功地走出了十余米。
他退回原地,对同伴们说:“带上武器和手电筒,像我刚才一样,别用力,一点一点往前走,就过去了。”
一位同伴问道:“过去以后呢?还有没有那种怪抗力?”
“这……还有……”
“那,这样走下去,等赶到地头,恐怕黄瓜菜都凉了。”
常亮一怔,追捕逃犯十万火急,这般一寸一寸地赶去,黄瓜菜不仅会凉,还会结成了冰。
面包车上跳下一位青年,举手相招:“常亮,张处请你!”
常亮跳上面包车,脱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在此设置了防护力场,阻止我们过去。”老张回答。
“谁?谁干的?”常亮怒气冲冲。
“不知道,我们比你早到了十多分钟,正在纳闷,你们就到了。总之,不是等闲之辈,一般人没有这种能耐。”
“是不是梅韵?”
“他?哈哈!他连一日三餐都无法保证,哪里干得了这个?况且,他也不懂这个。”
“那咋办?”常亮傻了眼,没辙了。
老张说:“这件事由我们接管,你们不必管了。回去告诉你的领导和车外的同伴们,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是!明白!”
警车原地掉头,悄悄地走了。
老张打开了面前的仪器,显示屏上,霍然出现了“幸运号”的身影。只见它底舱舱门大开,一辆满载的卡车,直接开进了舱门,舱门随之关闭。10分钟后,“幸运号”徐徐升空、升空,蓦尔消失了。
老张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轻轻地说:“幸运号,一路走好……”
2008年3月10日于秦州蜗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