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刘永。
出生在一个小镇上。
小镇叫宁市。周围的几个乡镇也都起名叫丝市,泉市。
我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个乡镇,却叫做宁市。直到上了高中,班主任和我们说,宁市镇当初不叫宁市镇,叫宁远镇。后来这边搞开发建设,领导为了彰显功绩,思来想去就改成了宁市。
后来,周围乡镇纷纷跟风。改名某某市。当然,梦想并没有实现,不过镇名一直沿用至今。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妈在镇上开了一家店。店里具体卖什么,我现在已经记不起来了。
毕竟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我们慢慢老去,也会慢慢忘记从前的经历。
不过有一段画面我至今记忆犹新。
这是因为一个光碟——里面记录小时候的一个片段。光碟是金色的,上面印着什么字我已经忘了。
画面一开头,是我妈笑着在街上买菜的情景。那时候我妈还很年轻,笑起来很阳光,头发黑亮。
不像现在,有了皱纹,有了白发,有时候笑起来带着苦涩。
画面一转,是我舅妈抱着我表哥走进一个店面——这就是我家了。
店里面有几个人,来来去去的。我还没来及认清人脸。拍摄的人就往里一直走,进了一个黑乎乎的楼梯间。
画面中,有一个小孩子,流着鼻涕,左手端着碗,右手用力往上爬,双脚还用力地往上蹬。
这个流着鼻涕不安分的小孩子,就是我了。
我听到有人在旁边笑,然后就走过来把我抱了起来,还打了几下我的屁股。这是我的外婆,她正在说,我老是爬来爬去,弄的身上脏兮兮的。
那时候,她也还不算老。身子骨很硬朗,经常早起去地里种菜,家里还养了很多猪和鸡。
可后来,她也不在了。她躺在那个破旧的大瓦屋里的床上的时候,她已经说不出话喘不过气的时候,我在那个房子里。
我在守着她。
还有其他一些人,与其说是守着,不如说是等着。等什么呢?我当时不明白,可后来,我明白了。
等着她,等着她死。
听起来或许很残酷,但这就是事实。这就是现实。
真实的生活也许有时候很美好,但是有时候真的是血淋淋的,它用最残忍的举动,把血肉与骨撕开来给你看,你看到鲜血在滴淌,你转过头。
没有用的,它会让你看见。它还会问你,这样,够吗?
你大声说,够了,不要再继续了。
它说,不够,远远不够。
最后,画面切换到了一个男人身上,他不是很高,但是很有精气神。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好像有种特别的魔力,让你一直盯着看。说不上有多帅,但是整个人给你的感觉就是十分自信,始终洋溢着笑容。
这个穿着蓝色涤卡上衣的男人,就是我的父亲。
我想不到,在几十年后的一天,这样一个给人阳光和无限好感的人,会变得脾气暴躁无比,动不动就砸东西,骂人,说自己的儿女是畜牲。
我想不到,这样给人一种干净干练印象的人,会终日酗酒抽烟度日。
我想不到,前十年积攒无数人脉,被许多人夸赞人好心善的人,最后会在一天早上,悄然无息的死去,举行葬礼的时候,小镇上与他交好的邻居朋友都没得到消息。
我想不到,我会在一个雨天,穿过淅淅沥沥的春雨,走进房子里,亲眼看着自己父亲的骨灰装进一个小小的骨灰盒里。
曾经顶天立地的人,不再顶天立地了。他累了,他也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