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在麦地那街,这里浓浓的阿拉伯气息让马扶风有种瞬间穿越到大不里士的感觉。一路上,他东看看西瞧瞧,环顾四周,搜寻着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突然的一个瞬间,当一阵轻风吹来,几片刺桐花瓣从树上掉落,不偏不倚地从马扶风的眼前飘过,他下意识地往右边一扭头,偶然瞥见街道右边二层楼上一个浅蓝色的拱形窗户,边缘开满了红色、白色、粉色的爬藤月季花。定睛之际却不期而遇了一双如四月春光般明媚纯洁的大眼睛,正好奇又入神地盯着他看。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她不施粉黛却宛若天使,不蒙面纱却神秘遥远,她有着中国汉人女子的端庄柔美,也有着阿拉伯女人的异域风情。马扶风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女子,如此精致秀丽的确是第一次见。
当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这名女子却丝毫没有退缩之意,反而偏着脑袋,更加凝神注目地、直愣愣地盯着马扶风那双深邃而忧郁的眼睛,并附上浅浅一笑。马扶风心想,如此女子如果不是未经世事,那便是不食人间烟火。作为一名有见识的绅士,他率先移开了视线,转过头来,继续走自己脚下的路。
这天,在百果园里之后的行程,那双天真无邪、黑珍珠般的明眸,那张俏丽可人、素面朝天的脸庞,时不时地在他脑海中浮现。这时候马扶风则会心笑笑:除了心机和复仇,人世间可能还是有一些美好的人和事。想到这,他又隐隐有些担忧,自己带着千般算计和复仇火焰来到此地,是否又会伤及那些无辜的、美好的人?
至此,他不再去想更多。因为郑定远伯父曾反复告诫于他:优柔寡断则必乱大谋。西方的安拉也告诉他:世间一切皆是全知全能的真主的有意安排,听从天命,即为正道。
走过麦地那街,往前行百米,竹林掩映处矗立着一座占地极广的城堡式建筑,五层高的主楼上耸立着一个高高的塔尖,甚至比清净寺的宣礼塔还要高,站在上面足以俯瞰全城,副楼则高低错落,簇拥拱卫着主楼。青灰色的大理石外墙,以及狭小隐蔽的窗户,让这座城堡显得冷酷神秘,固若金汤。
“这座建筑叫蒲之堡,建于元朝初年,是蒲家的开山鼻祖蒲首庚亲自设计的,距今快有100年了。后来,这个建筑就成了历代百果园园主的居所和处理公务的地方。”见马扶风的注意力被眼前的城堡吸引,夏不鲁罕丁这才想起应该多给这位年轻人解说几句,毕竟是带他出来长见识的。
“老教长说得对,百年来,影响大元帝国近一半海上贸易额的政令都是从这个城堡发出的,但是不巧,今天百果园园主纳兀那船长大人在小蓬莱山的书轩等我们。”菲拉斯接着夏不鲁罕丁的话说道:“所以我们还得继续往前走啊。”
“第八纵队,出列,本次技巧比赛你们倒数第一名,必须接受末位惩罚,负荷枪械装备,绕场5圈,齐步跑!”走在浓密的竹林中,马扶风就听到了这铿锵严厉的惩戒训话。
待走出密林,他看到左前方有一处校场,宽约数顷、平整开阔、泥土裸露。校场之上,尘土飞扬,一支数百人的队伍正在操练,紧张有序,忙而不乱。队伍被分成骑兵阵营、步兵阵营和战车阵营,每个阵营都动作娴熟整齐,看上去专业训练已经有些时日,每一名士兵和战马都精神抖擞,好像已经准备好要开赴前线加入战场,不时有人骑着马飞奔过来,在队列中穿梭,似乎在传达上级命令或前线战报。
与校场热烈喧嚣不同,再往前,一墙之隔的地方却是另一番场景。那是一个绿草茵茵巨大草坪,草坪上有规则地分布着一些大树,并零星点缀着几个如史前巨蛋一般的花岗岩大石头。在大草坪中央,则是一个用平滑的汉白玉铺成的八角形的平台。有一个身姿高挑轻盈的男子正在练剑,两名仆人牵着一匹白马等候在一旁。
“那是练武场,蒲家不但善于经商,而且承袭了尚武的传统,现在舞剑的是欧米尔,这都什么时候了,年轻人还不务正业!”菲拉斯注意到马扶风正望向草坪中间,他便随口而出。大概这就是一个大庄园的老管家的职业习惯,好像偌大的百果园里一切的人和事都令他操心和担忧。
“世间繁华看刺桐,刺桐盛极百果园,怪不得人们都说,到了刺桐城,未进百果园,则是枉费此行,我看此言不虚。”夏不鲁罕丁感叹地说道。
走过了练武场,前方出现了一道一丈有余的白色围墙,围墙内则是一大片似乎刚刚建成的阿拉伯式房子,每座房子的最高处都立着一弯新月。这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积木块一般的房子整整齐齐、排列有序,就像校场上正在操练的队伍。马扶风看在眼里,嘴上一直没有过问一句。
眼前是个岔路口,一路继续沿着白色围墙向东,尽头处似乎是一道城门,另一路则向南延伸。三人折向南前行,马扶风看到前方一个方方正正的建筑,不知为何物,正在疑惑间,夏不鲁罕丁说话了:“据说这里面是个大棋盘,每一代百果园的大当家总要下一盘大棋。”马扶风不明白懂夏不鲁罕丁的言外之意,老教长和菲拉斯只是笑笑,也不再多说。
走了约莫200米,前方出现了一座小山,隐约可见绿树掩映中的山顶有一座楼阁。“小蓬莱山终于到了。”菲拉斯似乎长舒一口气,每日都在百果园中独行他并不觉得累,但是这一趟与这一老一少在同行,他多少有些无聊与尴尬。
三人行至山前,发现这山并不低,需要仰着脖子才能望见山顶上那座中式的八角楼阁。拾阶而上,马扶风一步一数,共一百五十八阶。至山顶,眼前豁然开朗,山顶是一个平整开阔的平台,四周有汉白玉围栏,那座三层楼阁便耸立在平台正中。这是一座全木结构的建筑,飞檐斗拱,雕龙画凤,周身朱红。
“这里就是小蓬莱山的书轩了,这里清幽安静,可登高望远,是船长纳兀那大人最喜欢的一处地方,二位在此稍候,我上去通报一下。”三人进入一楼的厅堂站定,菲拉斯说道。显然,即便是菲拉斯这般老的资历,在船长纳兀那面前也是毕恭毕敬、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