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清早就听到格外刺耳的敲门声,关茶尔无奈爬起来。
开门,眼睛都未睁开就问道何事。
转身,又准备继续躺下,却被人一把逮住脖子后领,店小二的声音从后方扎耳喷来。
“睡什么睡,你还有脸睡,起来干活!”
“啊?什么干活?”
“你们白吃白喝,还想住我这上等房舍,你说干什么活?”
此言一出,关茶尔立马清醒过来,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了句万年青,你这个坑货。
想着身处别人的地盘,还是小心赔罪吧!转身对店小二赔笑道:“嘿嘿,哪能啊,小二哥,你容我收拾一下,马上出去干活。”
“还收拾什么呀,你有什么可收拾的,全身上下连件值钱的物价都没有。”
话说着,人已经冲到关茶尔床前,打开她的包袱,全是些粗糙破烂布和几个干馒头。
看着那包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衣物,关茶尔附和笑道:“是是是,我这就走。”
关茶尔拿起包袱,就被店小二逮着推到了柴房。
“今后,你们就住这,在本店干活抵债,干满十日才能离开。你把柴房打扫干净,然后去马厩喂马,铲马粪。你不要心存侥幸趁机逃跑,你们是逃不掉的,听到没有?”
“是是是,小二哥,我保证不逃,请问与我同行的那位朋友呢?他现在在何处?”
“说起你那位朋友,除了穷点,人丑了点,其实还挺仗义。”
关茶尔心想穷是事实,但竟然说木青丑,这话就太昧良心了,难道他是嫉妒木青的美貌?算了,此时得罪小二哥可讨不到好果子吃。
关茶尔谄媚笑道:“是是是,我们都是粗鄙之人,在乡野过管了,哪见过像小二哥这样英俊的人物,若是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小二哥多多包涵才是。”
此话让店小二很受用,原本凶神恶煞的嘴脸,现在变得和颜悦色了许多。
“你那位朋友说,昨天菜是他点的,他还吃了大头,你基本没吃到。这我也是瞧见的,都是被他连累,所以今后干的活,累活苦活都由他来干,我们老板念你身上有伤,干些轻的。”
“原来如此,多谢小二哥告知。我一定会用心干活的。”关茶尔心里百般滋味,原来这就是他说的让我放心。
“他在后院,你要想去帮他,就先干完自己的活。天黑之前干不完不许吃饭。哼!”店小二说完就甩手出去。
关茶尔看着眼前这堆乱七八糟的柴房,陈年的蜘蛛网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地上的蜘蛛、蟑螂像赶集一样来来往往。中间有个灶台,台面上积灰如土,一看就知道是曾经弃用了的厨房。
关茶尔找了块稍微平整一点的地,轻轻一吹,空气里全是灰尘。
天哪!这得从哪下手?在看看门外,现在应该是辰时,肚子有些饿,从包里翻出一个馒头,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吃饱再干,于是就坐在柴堆上啃起来。
收拾好柴房时已经是申时了,太渴,到井口摇了一桶水上来,才喝了一口,一个五大三粗的人就出现在关茶尔面前,催促着他快去铲马粪。关茶尔原本想等收拾完柴房就去找一下木青,无奈现在就只能先去马厩了。
到了马厩,都惊呆了。
关茶尔虽然对马的认知不多,但是这些马肉眼看就知道是好马。个头高大,肌肉健硕,一匹匹正专注地吃着粮草。
眼看太阳已经在天空中降下不少,得赶在日落前弄干净。遂又撸起袖子,蒙住鼻口,开始干活。边干活边骂万年青是个傻子,坑货,白白辜负了一张好皮囊,一身好武艺。
等出了马厩,天色渐黑,客房的灯盏正熙熙攘攘的亮起。
关茶尔饿得不行,就到处找厨房,恰好碰上小二哥,等他验收了成果,点头表示满意,于是才给了关茶尔一碗白米饭。这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个人,伸手领饭,灰头土脸的,还满身臭大粪的味道,仔细一瞧,原来是万年青。
小二哥捂住鼻子嫌弃说道:“领了饭快走开,明天继续干活。”
关茶尔和万年青俩人各自端着一碗白米饭往柴房走,待离开小二哥的视线,关茶尔实在没忍住,大笑出声,然后问道:“你是被分去干什么活了?这么狼狈。还满身臭味。”说完自动离他三步远,边走边吃起饭来。
万年青也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说我臭,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你不也全身马粪的味道么?看你还吃得那么香。”
关茶尔停下脚步,快速的扒饭,三两下就吃下一碗米饭,碗放一边,打了个嗝,顺了口气对万年青说道:“你吃好了吗?”
万年青摇摇头,关茶尔让他放下碗,给他顺了口气,拉到一旁,道:“木青,舒坦吗?”
万年青点头回道:“舒坦。但是我还没吃完,你这是干嘛?”
关茶尔抬手就是一拳,打在他背上,又一脚踹上他的屁股,说道:“你说我干什么,啊?让你点那么多菜,没钱还装什么大款啊!你也太坑了!”
万年青被打趴在地上,见关茶尔又一拳麾下,立即闪躲,没打中。
她也不是真要打,就是想到现在之所以会是这样的处境,就气得控制不住自己。
万年青爬起来,尽量远离关茶尔,她追上去,他又跑。他俩就这样来来回回在院子里打转。
万年青边跑边喊认错,最后实在跑不动了才停下脚步,一人在一端撑膝吐气。
关茶尔歇好,走到放碗的地方,端起万年青的半碗饭,走向他。他下意识地与关茶尔保持距离。关茶尔心里舒坦后说道:“好了,此事到此为止,不打你了,把饭吃完,进屋休息。”
万年青怯懦地接过饭碗,迅速把手缩回去。关茶尔笑笑不说话,便进了柴房。
现下的柴房和关茶尔刚进来时的柴房完全是两个模样,所有柴堆干草垛都堆放整齐,地面洁净,在屋两侧还用干草铺了两张床,中间是灶台隔开。关茶尔在一侧躺下,万年青在门外扒完饭才进来,环视周围,便在另一侧躺下。
“对不起啊!公子!”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你也是为我好,刚才打疼你了吧!”
万年青听到关茶尔言语柔和,立马兴奋道:“不疼,公子若是真想对我动手,估计现在小命难保了。”
关茶尔会心一笑,没有说话,只是以手为枕靠在柴堆上。
万年青又兴奋问道:“茶茶,方才你追我时说的大款是何解释?我未曾听过这样的用词,恕我久居深山孤陋寡闻了。”
“这个大款嘛!就是有钱人的意思,而且是很有钱很有钱的人。这词是我乱说的,你不用考究。”
“哦!知道了!”
“早些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干活。”
“嗯,茶茶,你也早些休息!”
第二日,醒来时,另一侧的草床上早已没了人影,关茶尔到井口提水,胡乱洗了一把脸,就去了马厩房。
马厩里的马明显少了好几匹,想来是有部分旅客已经走了,这下自己可轻松不少。
感叹间,关茶尔听到有人在马厩另一侧说话,以为是马的主人来了,就靠在一侧等他牵走了在出来。
没想到,却听到他们在议论些什么。
“莫不是那女魔头姜芷汐没死,或是变成厉鬼来复仇了?”
“应该不是,在小半溪那个,听说是另一个女子,声音不像,不可能是那个女魔头姜芷汐。而且当年她死得那样惨烈,不可能复活的,就是活着也没脸出来了。”
“这是何故?一个女魔头若是没死,怎可能没脸出来?”一个声音青涩的男子问道。
“这位小兄弟,你是初涉江湖吧!这个女魔头姜芷汐,当年可是轰动一时的人物。”
“哦?前辈如此说,想必是知道些内情的,我等初入江湖,只知那是个人人喊打,万人唾弃的女魔头,却不知具体所犯何事。还望前辈道与我等知晓一二。”
“不怕诸位笑话,细说起这个女魔头姜芷汐,我就全身寒颤。当年女魔头姜芷汐啊,可是在一夜之间,屠尽了武临一城的百姓。起初,只是杀了挡路人。后来,杀红了眼,就不论好坏,见者必杀。再到只要听见声音,无论你藏得如何隐蔽,最后都会被她找到灭口。一夜之间,武临城血流成河,横尸遍野,真是惨不忍睹啊!”
“你说她屠了一城百姓,一个不留吗?”
“是的,一个不留。”
“那后来是怎么查出凶手就是她的?难不成是她自己昭告天下的?”
“当然不是,后来是各宗门百家在齐力搜索全城时,找到了一个吓得钻进地窖里不敢出声的小厮,此事就是出自他口。”
“你不是说一个不留吗?怎么还有一个活口?还有他既然是躲藏起来的,按此推算,应该是那女魔头姜芷汐没见着他,而他可能是在遇到女魔头姜芷汐前,就提前藏了起来。既如此,他又是如何辨认杀人者的容貌的?就凭此人一言,又如何能断定呢?”
“小兄弟,此话说得正妙,她师父也是这么说的,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断定是她所为,但,就在那个小厮公布指认她的当时,她竟然当众将那厮杀了,还是一剑毙命,这可不是一个不留么?。”
众人一时不语,那人又道:“只是枉费了她师父的一番苦心,白为她开脱了许久。对于一个仙门之尊,教出了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想想都觉得是毕生耻辱。”
“在此之前,她还灭了一个山庄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你说她是不是罪大恶极,罪有应得,简直是万死不能辞咎。”
听闻此言,心中原先还保留客观公正立场的关茶尔,顿时也颇加赞同,原来如此,确实是罪有应得!
有人来了劲,大肆宣扬补充说道:“对了,我还听说,他师父当时气得恨不得当场杀了她。只是让她给逃了,最后于苍梧山被百家围剿,还是她师父亲自行的刑,我也在场,那时我是若云谷的外门弟子,站得远,好在视力还算不错,看得真真切切。”
那人讲得像个说书先生,众人听得甚是投入,他换了口气,接着绘声绘色说道:“我,亲眼看见他师父当着各大门派掌门的面刺了她百剑,使用法术刨心,剔骨削肉,废其修为,最后断了她的双腿,双手,可谓是血肉模糊,都看不出人样了,最后才向她心口捅了致命一剑,毫无生还之地啊!”
听到此处,关茶尔也是心惊有余,在心里猜测着他的师父想必是早已恨透了她。
众人唏嘘,感叹道:“她的师父可真是不留情面啊!好歹也是自己的徒弟,怎么就不留个完整的全尸?一个女子被毁至此,下了地狱,也是没有脸见鬼了,这可真是不留余地啊!”
“谁说不是呢,但她也是罪有应得,该!”
“那如今在小半溪杀人的那个女子又是谁?听说她一路杀了十几个人,手段也极其残忍,每个死者都被挑了手脚筋,还割了舌头,挖了双眼,最后才是致命一剑。也不知是有何深仇大恨,我等,应当结伴而行,小心些才是。”
“会不会是那个女魔头变成厉鬼来报仇了?“
“不可能吧,若是厉鬼何须带上斗笠掩人耳目?”
“那会不会有一种可能,那个女魔头姜芷汐压根就没死,只是异了容貌,大家没认出来是她,所以没设防?”
“对啊!对啊!她可是偷习了若云谷禁术的,异个容,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况且那女子身形、着装和当年的女魔头姜芷汐如出一辙,面容可改,但身形却不易改呀!一身红衣,长发至膝,出手虽不是女魔头的招式,但也是厉害得紧,戴个斗篷,就是怕有人看出什么端倪也未可知啊!”
“对,这样说来,那就一定是她了,招式不同,应该是受伤后使不了原来的功夫了。”
“那我等无名之辈,还去赴会吗?她就在必经之路上等着我们,这一去就是送白白死啊!”
“那,那我不去了,我乃江湖散客,和她又无甚深仇大恨,此去苍梧山,不过是去开开眼界,现下,这眼界我是看到了,各位,告辞!”
“我也告辞,不去了,不去了。”
“你们怎能如此怕事,我们人多,只要我们大家齐心协力,还怕打不过一个红衣女子吗?”
“你说得倒是轻巧,前面死的那些可是十几个一起的,他们不是结伴而行吗?要去你去,我也不去了。”
马厩另一侧安静了一会,关茶尔以为人全部走光了,正准备出来喂马。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似有被惊吓道:“谁?”
关茶尔站出来,向那人告知自己是这家客栈负责照料马匹的仆人,他这才放下一颗紧绷着的心。
关茶尔一上前就问道:“方才无意听了各位的言论,实在抱歉。”
“算了,不与你多说,我得赶路去寻找其他人结伴,否则,待会我落了单,怎么死的,都没人知道。”
那人解开栓在柱子上的马绳,牵出马厩,越了两下才骑上马背。架~一声,马匹及人渐渐远去。
马厩里马匹所剩无几,喂养和打扫起来轻松了不少,闸草量也少了许多。
关茶尔快速干完马厩的活,向店小二讨了午食,便往后院赶去。
万年青独自在田里,一会弯腰,一会立直,一会蹲下,一会站起来挪动。手里握着一把长杆粪瓢,来回往粪桶里舀,又往地里浇。一会除草,一会挖地。
关茶尔在旁边悄悄看了一会儿,走到他跟前,蹲下和他一起拔草,这时万年青才知道有人来了。
“茶茶公子?你怎么来了,你的活干完了吗?你去歇着吧,我这里很快就好了,用不上你!”
“我可不是来帮你的。”
关茶尔伸出手,递给万年青一个馒头道:“呐,给你带的午食,干了这大半天了,先吃点东西吧!”
又递给他一壶水,说道:“来,先喝口水!”
万年青喝了水后道:“我先去井边洗手,你到田埂上去休息等我吧!”
关茶尔道了声好!
等万年青回来,关茶尔已经拿起了他的粪瓢在地里忙活。万年青站在田埂上喊叫着让关茶尔放下粪瓢。
关茶尔回头看了他一眼,便道:“有你那叫喊的功夫,午食都吃好下来给我帮忙了,快吃别废话,干完活好休息!”
万年青挠挠后脑勺,转而兴奋应道:“诶!好嘞!”
他吃的很快,擦了擦嘴便下地走到关茶尔旁边,问道:“那我现在做什么?”
关茶尔白了他一眼,说道:“我浇地,你挑粪,我拔草,你背运。反正重活累活都是你干,别想赖。”
万年青一口应承道:“诶!好的,多谢茶茶公子!”
关茶尔突然意识到万年青总是叫自己茶茶公子,显得很生分,于是对万年青说道:“木青,你以后不要总叫我茶茶公子了,直接叫我茶茶就行。咱俩都这么熟了,你老是公子公子的叫,倒像是我的仆人一样。记住了,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都是平等的,知道了吗?”
万年青没想到关茶尔会突然说这个,可能是自己叫习惯,没觉得有什么,但仔细琢磨起来,便觉得关茶尔是真心把自己当朋友看待的,这才退去了他在自己心中给关茶尔设定的身份屏障。
两个人干活总是要比一个人干活要快许多,这天还没到日落他们就干完了!净了手,寻了一处宽阔的田埂,静静的躺着仰望天空,看晚霞日暮,关茶尔回想着清晨听到的那些关于女魔头的事,不禁胆寒。
直至夜幕降临,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两人才爬起来向客栈厨房走去。
夜晚睡前,关茶尔一句不发,万年青只当他是累坏了,未再多添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