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喝光了三打啤酒、一瓶伏特加、两瓶威士忌、一瓶金酒,最后喝得倒在沙发上。白羊座站起来又去厨房拿了一瓶红酒,用开瓶器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手,血顺着手腕淌下来。李元帮忙包扎。
“第二个抽屉里,”白羊座举着划伤的左手,用右手指向厨房桌子的抽屉,“里面有医用胶带。”
李元找出医用胶带,仔仔细细缠在白羊座伤口上。
包扎好以后,白羊座回到客厅,扑在沙发上,睡着了。
李元坐在沙发上,看着沙发另一头的水瓶座女孩,说,
“你们什么都不记得了?”
水瓶座女孩说:“在噩梦里困得久了,就什么都不去想了。”
酒精让李元晕头转向,他用手撑在茶几上,问,
“我们不是一起来到这里的吗?这一切?从奇怪的走廊、红色通道,再到巨大钢铁天井......还有这座玻璃大房子......这些你们都不记得了?”
水瓶座女孩笑了笑,说,“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可是:我已经记不清困在这里有多久了,是因为太久、太久了。久到一定程度,过去的记忆又能有什么用呢?”
李元点了一支烟,说,“其实并没有太久,自从我们被绿西装男人带到沙漠,进入地下通道以来,我觉得以上面世界的时间来看,并没过几天。等我们都休息一下,天一亮我们就想办法逃出去!”
水瓶座女孩翘起腿,小麦色的腿看上去健康有力,黑色的短裤与她的腿形相得益彰。虽然不是大长腿,但这双腿的比例是如此完美,比大长腿好看多了:不是那种骨瘦如柴的细,而是让人目不转睛的健康美。
水瓶座女孩说:“至于你说的逃出去——我们已经尝试过好几次了。从这个玻璃房子出去,下一个地点是购物村。购物村的下一个地点是雪山峰,雪山峰之后又是泳池派对,泳池派对之后是你所谓的‘红色通道’,‘红色通道’之后就又回到这里......”
李元问:“难道你们在这个循环上已经重复了好几次?”
水瓶座女孩笑道:“不是‘你们’,该说‘我们’。你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啊,这是我们第二十五次来到这座玻璃房里,等着所谓的‘明天’去购物村呢!”
李元倒吸一口冷气,他的头更晕了,他把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说,
“难道我失忆了?”
水瓶座女孩耸耸肩,齐肩短发柔顺地被拱起的肩膀弄弯,李元第一次发现了水瓶座女孩的妩媚。
“谁知道呢?我们都被困在这里,这里没有真实,只有虚幻。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把你称作‘失忆’。记得也好、不记得也好,又有什么区别呢?”水瓶座女孩说。
李元说:“也许我能频繁地跳出跳进这个循环。所以我不记得你们之前的二十四次循环了。”
水瓶座女孩来了精神,放下腿,弯着腰,看着李元,“哦?为什么你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
李元说:“我是‘沥青主人’,如果要解救我们十二个人,就肯定需要一些不同常规的能力。你刚才的话启发了我。”
李元能看出水瓶座女孩脸上的不信与不屑。尤其是当他说到“解救”、“不同常规的能力”时,水瓶座女孩的眉头上扬、眼睛瞥向旁边。李元讨厌当他说话时做出这种面部表情的女人。
他想:你们不都是天天把“表情管理”挂在嘴边的人么?这种表情倒不需要管理了?
水瓶座女孩把脸撇向窗外,漆黑的天空已不知不觉变成了黛蓝色,山谷间隐约传来鸟叫。她把两条小麦色的腿翘到茶几上,脚丫子一动一动,十只脚趾张开又闭上,上身后仰靠着,两条胳膊架在沙发的靠垫上。她似乎对李元的“理论”不感兴趣,并且对困在这循环的噩梦中也不太上心。她叹了口气,说,
“你知道我来到这里之前,在上面的世界里是做什么的么?”
李元此时忽然睡虫上身,两眼眯缝着,两手抹了把脸,问,“好像是电影方面的,对吧?”
“电影制作人。”水瓶座女孩一字一顿地说,似乎被李元的怠慢给惹恼了。
“哦、哦,对。”李元说。
水瓶座女孩白眼一下,接着说,“虽然跟电影内容没太大关系,因为我是负责做人的工作的:维持与导演啦、编剧啦、出资人啦,吧啦吧啦那些关系上的事情。另外,哪个出资人需要安排个小情人、“小女儿”来剧里头演个小角色啦,或者野心更大些的姑娘想要当个女一女二啦,只要她的土豪‘爸爸’给钱,我都能安排。”
李元对小说和电影都很感兴趣,而且是单纯的喜欢这些。一听到业内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他就反感。
“哦。”他应付了一声。
“我就知道你不感兴趣,”水瓶座女孩放下腿,站起来,走到李元旁边坐下,“我们干嘛隔这么远坐着啊。这沙发也太大了。”
说着,水瓶座女孩将搁在自己与李元中间的沙发抱枕丢到地上,贴着李元坐下。
李元感受到了水瓶座女孩身上的气息与温度。水瓶座女孩的大腿也冒着不同一般的温暖气息。
“哎,我说,”水瓶座女孩压低脑袋凑过来,李元微微躲开。水瓶座女孩说,“这么久你从来没问过我真名叫什么。为什么不问?”
说“为什么不问”这几个字的时候,水瓶座女孩把头一抬、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李元。看得李元心头小鹿乱撞。
“呃......呃......你、你也没问我啊!”李元的上身向后仰去,半推半就。
水瓶座女孩忽地坐起来,看着李元的两眼,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微笑,说,“那好,你叫什么?”
“李......”话到嘴边,李元迟疑了一下,他不知道交换真名是否会带来不好的影响。
“我觉得还是先不说真名了,万一这里又发生什么诡异变化呢?”李元说。
“李先生,”水瓶座女孩说,“反正我知道你姓什么了。”
李元懊恼万分。
水瓶座女孩把大腿搁到李元膝盖上,说,“反正我们已经陷在这无限循环的噩梦中了。不如给这噩梦里增添些美梦的成分呢?”
“美、美梦?”李元盯着茶几说道。电影里总有女孩把腿大大方方地架在中意的男人膝盖上,每次看到这种镜头,他都不住地思考:这些女孩总是这么自信地认为脚上没有异味?
此时,李元就身处这个场景,他想探知答案:那些原先只能在脑袋里臆想的场景。但是紧张与兴奋已将他的嗅觉关闭。
脑子一片空白。
“我......”李元说。
“我什么我啊?”水瓶座女孩又坐起来,两条胳膊缠绕住李元的脖子。
李元的头脑一阵空白,嗡嗡直叫。
二十多年来,他一直单身。那些离他很遥远的场景似乎一下子就扑倒了面前。虽然这里是循环噩梦,虽然他并非身处上面的现实世界。但至少眼前的水瓶座女孩是真实的。
忽然,李元的嘴唇上有了一种实实在在的触感:水瓶座女孩坚韧的双唇碰到了他的嘴唇。
第一次,他感受到了来自另一个人——另一个女孩的气息——来自女孩体内的气息,带有灵魂的气息——又世俗又脱俗——有酒气、有薯片的味道、有菜味、但也有专属于她的特殊的味道与气息。
水瓶座女孩两眼微闭,李元一看,便将她搂入怀里。自己的嘴唇也大胆了起来。
水瓶座女孩发出了轻微的叹息,向后躺倒在沙发上。李元也顺势下降。
“呃......你们在干什么?”
李元仍旧沉浸在这美好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忽然,他觉得这声音是另一个人在说话。
李元和水瓶座女孩赶紧坐起来。白羊座正站在沙发后面,愣愣地盯着他俩人。
水瓶座女孩推开李元,站起来,冲进洗手间。
洗手间门关上后,白羊座才晃过神来,说,
“也许我不该打断你们,”她举起白白胖胖的手,把脸撇向一边,说,“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我无权干涉。但是......”
白羊座说着一屁股坐在李元身边,沙发上下抖动几下。
白羊座认真地盯着李元,像一个知心大姐一样盯着李元闪躲的眼神,说,
“过分亲近会使我们无法做出决定。尤其对你来说,我们都等着你来拯救呢。”
李元忽然晃过神来,心想:我都做了些什么!
白羊座说:“我觉得刚才那事没什么,你也别有心理负担,年轻人嘛——但,别忘了:你除了年轻人这个身份之外,还有沥青主人这个身份。这就意味着你可不是一般的年轻人。”
噩梦相通的积极结果——也实现了心灵相通。
李元不住地点头,拍了拍脸蛋,站起来,低头对白羊座说,
“我明白了。放心吧,大姐。”
白羊座笑容满面、一脸欣慰,但一听到“大姐”两个字脸色瞬间变了。
白羊座站起来拍着李元脑袋说:“大姐、大姐的,谁是大姐啊!”
李元逃到玻璃大房子外面的观景大平台上,看着天边渐白。雪山峰后面缓缓探出万丈金光,照亮了雪山顶,也给整片山脉镀上了一层金边。群鸟从山间飞来。观景台栏杆下方的山谷仍旧躲在山头的阴影中,谷底那块黛绿色的湖泊却已早早地显露出自己的美丽。
第一次,李元感受到身负使命的喜悦——他人托付给自己的信任、自己能帮助他人的快乐。
清风徐徐,山林片片。
身后的玻璃大房子里飘来清晨咖啡的浓香,天空渲染上了淡蓝色,几片云朵不经意地飘了过来。
即便身处噩梦,但只要坚信自己的信念,也能看到那美景。
他转身看着玻璃大房子里正将刚煮好的咖啡倒进三只白色咖啡杯的胖胖的白羊座,又看了看从卫生间里出来,站在客厅里的水瓶座女孩。水瓶座女孩把脸转向李元。
心动的感觉就是:即便相隔三十米,也能清晰地看清对方的面容、表情与内心的纤巧。
李元抬起手,摸了摸嘴唇——初吻的美好却也印在了他心头的柔软处。
他把这美好埋在心底,因为他需要集中信念、振奋起来、完成拯救大家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