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在这个院子里长大的男人要成亲了。
我记得他叫小钟的,至少他爹是这么叫的,那时候我刚有神识,对周围的一切都带着新鲜感,我坐在树枝上,看着小钟长大。
是的,我是一只树魄,连妖都算不上,应该是精怪界最卑微的存在,因为法力太低,我出不了我的真身。
我就待在院子里看着小钟出生,看着他上私塾,然后看着他娶妻,记得他成亲那天,满院子都挂上了红,连我的身上也是,搭着醒目的红布条,他成亲那天可真热闹,宾客满座。
之后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小钟的孩子出生了,就在他孩子发出第一声啼哭时,我突然就能从树中出来了,当时我也吓了一跳,可我就是这样实实在在从树中穿出来了。
顺着孩子啼哭的声音,我找到了小钟的卧房,我走进去,没一个人能看见我,我有些失落,搞了半天,我只能自由走动啊!
小钟的孩子一直在哭,保姆用襁褓包着孩子,小钟的妻子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我看见小钟握着她的手,面色悲寂,最后小钟的妻子笑着流下眼泪,手从小钟的手里滑落。
我走近看了一眼,看见小钟抖动着肩膀,我以为他在笑,走近一看才知道,他在哭。
他为什么要哭?我不懂,而且满屋的人都在哭,我不以为意,反而笑着去看小钟的孩子,那孩子还在保姆的怀里嚎哭,我皱着眉,大人哭都是低声抽泣,只有这孩子在大声嚎哭,我不喜,突然伸出食指放在那孩子的嘴里,他们看不见我,但是这孩子却好似能感应到我。
刚出生的孩子,还没来得及睁眼,但是我的手指就在他的嘴里,他突然就不哭了,反而吸吮了一下我的手指,我惊得连忙抽回手指,可那孩子却突然笑起来。
我看着他,心里想着,这孩子好丑啊,都没小钟好看。
小钟的妻子是血崩而亡,这一年是他们成亲的第三年,我看见小钟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在他妻子的灵位前哭的泣不成声。
我有些嫌弃,小钟也忒丢人的吧,那么大的人还哭,他们人类不是有句古话叫做:宁愿流血,不可流泪吗?
院子里像是三年前小钟娶妻时一样,只是那次挂满了红,这次却挂满了白。
一转眼又是三年,小钟的孩子都三岁了,小钟给孩子取名钟灵修,我坐在门槛上,听见小钟教灵修读古诗:“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灵修口齿不清地跟着学,站在小钟的的膝前,才三岁的娃娃,懂什么?
其实我也不懂,小钟和他妻子是媒妁之言,之前都没见过面,在一起也就生活了三年,怎么就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了?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一个成语,叫做一见钟情。
但是我还是不懂,如果对方是一个特别丑的姑娘,那我估摸着小钟压根就不会看她一眼,小钟是个审美要求特别高的人,我还记得他小时候,就因为我的树丫子长长了几根,他就硬扯着他爹给我剪了,我记得我当时也没哭多久,也就俩月吧,毕竟他剪得是我头发。
其实我是个文盲,从我有神识开始,我就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树,完了到头小钟他爹都死我前头了,我还是无名无姓。
我应该是世上最惨的妖物了,做不了妖,也变不成人,我像是个透明的,没人看得见我。
甚是苦恼呀,我还像个井底之蛙,出不了这钟府,我被这四方的院子里,给永生永世的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