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匆忙地找到了工作,那是一家网络游戏公司。在此之前,他投了好些跟自己专业对口的公司,除了一家让他去做销售外,基本上没回音。让他做销售他还真去了,是卖一种保健品,针对六七十岁的老人。他大街小巷跑了大半个月,终于有一个老奶奶说要订购一套,他把货送到老奶奶家中,发现老奶奶一个人住,老伴二十年前就走了,有一个女儿在外地工作,两三年才回家一趟,回家也就待几天,给点钱。他给老奶奶说自己货拿错了,第二天再给她送去。第二天他辞职了,给老奶奶家打了一个电话,捏着喉咙说自己是药监局的,昨天给他送保健品的那家因涉嫌假冒伪劣已被查封,收到的定金原路退回。辞职后他又在出租屋旁的网吧窝了几天,这次没打游戏了,而是写简历。他认认真真分析了下自己,觉得一定要找最擅长而又有发展前景的,比来比去,他选择了游戏行业,一是他喜欢游戏,大学玩了几年也颇有心得,二是那时以网络游戏为代表的数字娱乐产业正处于发展风口,市场急速扩大,而锦城也说要进行数字经济转型,积聚了不少初创游戏公司。
他对自己的定位还算准确,简历投出去没多久就收到了面试电话,不过是小公司,待遇也不好,他想着自己毕竟没经验,从小公司干起也还行,便与人事主管商议了薪酬,试用期三个月,每个月1200,转正后可拿1500。
他想做游戏策划,却被分配到了游戏测试员的岗位上。在试用期三个月中,他不停地玩公司还未开发完成的游戏,刚开始还兴致勃勃,半个月后就受不了粗糙的3D建模和弱智的剧情设计,但又必须得玩,得找BUG,写游戏体验。当爱好变成职业,情况就不那么美好了,他也终于明白了游戏的本质,无非就是一堆图片和数据。数据是可以随意调整的,关卡太容易了要调难,以防玩家在游戏中待的时间太短,掉宝率太高了要调低,否则玩家不充钱购买道具,还要适时挑起玩家间的PK,这样升级才有动力。原来一切都是策划好的,一切都是陷阱,只想费尽心思耗光玩家的时间、挖空玩家的钱包,玩家在他们看来就是资源,是榨取利润的材料。回顾前几年还沉迷于网络游戏中,什么都没得到,他想狠狠扇自己几个耳光。
就是大学时什么都没得到,他又想有所成就,便轻信了公司的市场部主管,这让他欠了一大笔债。试用期已满,公司未给他转正,他去找人事主管,主管说你能力不行,还得再锻炼锻炼,再试用一个月吧。又过了一个月,他再去找主管,主管说对不起啊,公司游戏已上线,短时间内也没有再开发新游戏的计划,你测试做得很好,在这里屈才了,我给你推荐别的公司吧。主管说得很委婉,意思却再明显不过,游戏上线了,不需要那么多测试了,那你就另谋高就。看到主管假惺惺的笑,他心里忍不住犯恶心,一开始就没想让他留在这,能力不行多锻炼都是借口,只是想在游戏上线前的这关键一个月里,再为公司廉价服务。他忍住恶心和将笔戳到主管脸上的冲动说,游戏上线了那市场部的活就多了,您看我本科专业是市场营销,在公司也有4个月了,对这里有了很深的感情,要不调我去市场部?主管脸一沉,不耐烦地说,那你去问问市场部刘俊豪主管,看他要不要你。
刘俊豪主管热情地接待了他,听他说完事情原委便满脸堆笑地说,需要需要,我们就需要你这种又懂营销又极其熟悉游戏的人,这样吧,我直接去给经理说,不但要把你留下来还要给你涨工资,给你涨到1800觉得如何?他喜出望外,忙不迭地说,谢谢刘主管,非常感谢,以后我一定尽心尽力,随时听候您差遣!刘主管伸出右手做握手状说,不用客气,大家都是同事,我年龄也不大,刚来公司也没多久,正需要你们支持呢,以后就叫我刘哥吧,晚上我叫着市场部几个人一起吃饭,庆祝增加了一个新生力量,一定要到哦!
刘俊豪28岁,长得确实白皙英俊,戴无框眼镜,头发中分,有一股儒雅气质,却也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浮夸和不真实。李建东觉得他是不是未免过于热情,真诚的眼神又不像在开玩笑。公司不大,游戏运营主要交给代理商,市场部人也就不多,连李建东总共才七个人。晚上吃饭时,几杯酒下肚,刘俊豪揽着李建东的肩膀对其他人说,我们欢迎李建东,李建东从此之后就是我们的兄弟,我也是他大哥,我们以后一起把市场做好,赚大钱,买跑车。说这话时,底下几个人嗤嗤地笑。来市场部前他曾了解过,刘俊豪来公司比自己还晚,之前曾是杭州一游戏公司的市场部主管,据说做出了一些成绩,不知如何来到了游戏产业远不如杭州的锦城,并且进了这么小一个公司。当然,他自己的说法是锦城是新兴市场,有潜力,政府还支持,而杭州游戏产业已经固化,潜力不如锦城。他来公司后,真正的推广还没做,却直接当了主管,工资比其他人高一大截,原有的市场部老员工当然不服气,也就不太配合他的工作。也许他是想把我培养成心腹和手下得力干将,李建东暗自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