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6月,李建当上了学院研究生会的主席。进入研会时,李建东就有多干点事的想法,他大一时是班干部,也加入了学生社团,可惜大二大三沉迷于游戏,班干部被免职,社团未真正参与进去,他想弥补这个遗憾。进入研会后近一年,他紧紧抓住机会,如饥似渴,如痴如醉,不但自己负责的所有工作都完美完成,还积极协助其他同事、其它部门开展工作,而有些活动,即使一点任务都没有,他也必须到场,既为支持同事工作,也为混个脸熟。6月8日晚上,研会换届选举在学院会议室举行,其中最重要的一项议程就是主席竞选,由上届主席副主席、各部门部长和学生代表组成的民主投票团意见占70%,通常由辅导员老师担任的研会秘书长考核占30%。当迈进教室看到投票团成员时,李建东心里就念叨了一句“妥了”,他协助过几乎所有部长的工作,与两个副主席关系不错,因为积极参加活动同学生代表们也都比较熟。秘书长考核那部分他是完全不担心的,他相信自己的工作成绩能助他拔得头筹。竞选当场唱票,当场出结果,果不其然,他在23票里占了11票,另两名候选者共得12票。当工作人员把两部分按权重相加,秘书长王老师宣布他为下一任研会主席时,李建东一阵激动,从小到大,虽然他基本上都有学生干部身份,却从来没担任过“领导者”角色,连班长都没当过,况且与班级不一样,学生会、研会是一个更独立自主的组织,有很多策划组织的空间。
激动之余,李建东又有一些担心。他从来没有担任过“领导者”,也就从来没有管理过团队,他深知,要想在自己任内做出些成绩,一个积极的、有凝聚力的团队必不可少。会后,他仔细审视了新产生的领导班子,三个副主席,一个是自己的同门赵宇帆,一个是社会学专业的一个女生,叫张若芸,另一个是法学专业的,男生,叫田文,在竞选主席时输给了自己。田文是东北人,1米93大高个,200来斤,板寸头,络腮胡,声如洪钟,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与他的名字“文”豪不相干。对于田文,李建东是服气的,他有管理能力,办事干脆利落,有一股东北人特有的豪爽劲,而对于为什么能战胜他,李建东觉得是自己混的脸熟和不辞辛劳地承担各种工作起了作用。
审视一圈后,李建东觉得田文可能是整个领导班子里最不好管理的。他有能力却也有些个性,不是特别遵守纪律规定,对研会的事并不像李建东一样投入。一方面,他是校篮球队主力,经常跟一帮球友喝酒,另一方面,他也在当助管,在学校的对外合作处,事情同样比较多。副主席,职位很重要,工作任务也重,而从能力上比,他相对于李建东并没有明显劣势,某些事情甚至比李建东做得更好,如何带动?如何管理?如何让他主动承担李建东安排的各种工作?这是李建东面对的头号难题。
竞选成功后,李建东没有马上告诉喻小晗。他可能还没有留意到,这几个月来,他们的关系有了轻微的变化。以前一有什么事,高兴的或是痛苦的,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给喻小晗说,现在有什么事,他却喜欢憋在心里,等消化一会儿才告诉她。而喻小晗却表现得越来越粘人。李建东吃什么饭,几点上课,去哪里做什么等,事无巨细,无一遗漏,她都想知道,而她自己吃什么饭,几点上课,去哪里做什么,事无巨细,无一遗漏,也都一一汇报给李建东。他其实不是太喜欢这种时时被绑在一起的感觉,曾委婉地向喻小晗提起过,喻小晗却理解为“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而生闷气了好几天。上研前还好,两个人天天在一起,事情也不多,这种感觉不强烈,上研之后学校不同,一周见一次面,平时又忙得要死,喻小晗越来越密集的询问和要李建东随时关注的需求使李建东越来越觉得透不过气。是我不喜欢他了吗?李建东心里冒出过这样的疑问,但随即又被自己否定掉了,在一起这么久了,他无法想象没有喻小晗的感觉。
6月23日下午,李建东正在工作的时候,QQ突然响了,他瞧了一眼桌面右下角,一个系统默认的QQ头像在闪动,提示他有新的消息。他点开消息,不禁大吃一惊,竟然是刘俊豪,那个4年前骗他用信用卡刷了三万,自此杳无音信的刘俊豪。他的QQ头像换了。虽然时隔四年,李建东还是清楚地记得他原来的头像是身着白衬衣靠在一辆大众迈腾上的照片。曾多少次,他给这个QQ留言,希望头像亮起,而又有多少次,他的希望全部落空。对于当时的他来说,三万无异于天文数字,而银行步步紧逼催账时,他也第一次感受到了极端的痛苦无助。他曾咬牙切齿地想,如果有一天刘俊豪再出现,自己一定要把他挫骨扬灰,没想到,今天,他真的出现了。
刘俊豪给他发的消息就两个字,“在吗?”他极力克制住骂人的冲动,回复了一个字,“在”。过了一会儿,刘俊豪又回复了几个字,“你现在怎么样?”,他先回复了两个字,“还好”,但是马上又回复了一行字,“你还记得我啊?什么时候还钱?”。话虽然这样说,但他根本不报有还钱的希望。这几年,经历过一些事,刘俊豪这种人他已经看透了。直白点说,他就是一个社会垃圾,一个烂人,指望他哪一天良心发现是不可能的事。消息发过去后,对面的QQ进入了“正在输入”状态,显示他正在打字,十几秒后,“正在输入”的提示消失,却并没有消息发过来,又过了十几秒,QQ又进入了“正在输入”状态,几秒后,“正在输入”状态又消失,还是没有消息发过来。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几分钟后,消息终于发过来了,“我还不了钱了,我快死了”,刘俊豪说。
他们的聊天没持续太长时间,后来李建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刘俊豪告诉他,07年初受朋友唆使开始吸毒,短时间内耗光了所有积蓄,从杭州去锦城也是因为有人逼债,到锦城后,他确实想过重新开始,做工作室的事最开始也是真诚的,无奈毒品是黑洞,一旦沾染上就摆脱不了,当时借的所有钱都拿去买了毒品。从那个公司消失后,他又回了杭州,整天躲躲藏藏,未婚妻与自己分手,守寡多年的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在家待了五个月,先是败光了母亲的养老钱,然后继续坑蒙拐骗,越陷越深。去云南了一段时间,想以贬养吸,无奈被同伙骗得血本无归,还差点被缉毒警察抓住,再后来又去了广东,凭着自己白净的外表认识了几位香港“大佬”,“大佬”每个月给他一定剂量,代价是必须“随叫随到”。他性取向没任何问题,但为了那一小包粉末,不得不迎合。那一段时间是他最安稳的时间,也是最“快乐”的时间,直到发现自己感染上了艾滋……
李建东问他在哪里,他说自己在广东江门的一个黑网吧里,趁着清醒上会儿网,看到李建东在他就想和他聊一聊。他说他无数次都有自杀的冲动,但毒瘾犯起来连自杀都不会想了,有时他觉得对不起所有的人,有时他又觉得所有的人都欠他的,“幸好得了艾滋,我可以很快解脱了”,他说。
这次他没有向李建东借钱,并且向李建东说了很多声对不起。最初,李建东还怀疑他话的真实性,后来一想事情过去几年了,他一直消失不见,这次也没必要主动现身再告诉他一段编造的故事。对于这种人,原谅是不可能的,安慰更不可能,只恨他自己有眼无珠、单纯幼稚,一步步踏入了他设置的陷阱,连带自己的父母受苦。“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几个月后我可能就不在人世了,你的钱我永远还不了啦”,说完这句话后,刘俊豪就下了线,此后再没看到他QQ亮起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