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祈曾经有一个写作梦。
他从小便喜欢看书,什么书都喜欢看,最喜欢的是那些精彩纷呈的故事书和带有趣味的科普书。他还记得自己和同学一起许下的约定:我一定会把那些事情都写出来的。
他也还记得初中时候和青梅竹马一起走夜路,两个人相依说着自己心中的幻想传奇。
他也还记得高中时候,同学热血澎湃在草稿本上传阅粗糙的文本。更忘不了用班级同学的名字写的笨拙故事。
但他最终没有成为一个靠笔吃饭的人。
“说起来,叶祈你现在还有没有写啊。”老同学的婚礼上,曾经的青梅笑着询问道:“我记得你以前写得特别好。”
“啊?没有了。”三十二岁的叶祈笑道:“写这东西养不活自己。”
“说的也是。”他们两人相视一笑。
青梅笑着笑着,忽然不笑了,她抱着捧花,叫母亲将一个盒子拿过来。“这是什么?”叶祈笑道:“今天你婚礼,送我东西不太合适吧。”
“什么话。”青梅笑起来,“是你以前写的一些东西。”
她将盒子放回到叶祈的手中,拉着新郎的手,笑得花枝乱坠,“都是小说。”她和新郎耳语几句,打发人离开。“我以前,一直都觉得叶祈你是很厉害的人。”青梅和小时候一样的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听到你说没有继续写了,还是……觉得很可惜吧。”
叶祈呆呆地接过盒子。盒子用的是透明的包装,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些稚嫩的语言和笨拙的故事。
他张张嘴,很想说什么。
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放弃自己的梦想,是一个很玄妙的说法。有的是因为认识到自己的天赋不够,有的是因为中间更变了梦想,还有更多的人是在追逐梦想的路上看不到希望,熄灭了手中的指路明灯。
未来至此变成了随波逐流的存在。
“谢谢谢谢、谢。”叶祈最后只能傻乎乎地道谢,他捧着盒子在陌生的婚宴现场呆坐,一筷子都没有动。
他浑浑噩噩地和众人一起敬酒,浑浑噩噩地披上西装外套,浑浑噩噩地拧开了车钥匙。
无数儿时的回忆涌上心头,窒息感扑面而来——
磅!
巨大的撞击声震撼叶祈的耳膜,鲜血飞溅在稿纸上,看上去格外鲜艳。
“叶祈。”
“叶祈,不要睡了。”
“叶祈,快点醒醒。”
“叶祈!!”
魔音灌耳,叶祈还被一本子拍到脸上。他猛地直起腰杆,如愿以偿看到声音的主人:刘青梅。
“快点,语文书。”刘青梅转过身,帮忙把桌子上的书本整理一下,“今天要抽查背课文。”她说这话,眉毛板起来,看上去颇像是严肃的RB娃娃,“我要是不会背,你提醒我两句。”
叶祈惊愕地看着她,好像是第一次认识刘青梅一样。
他感觉到头昏眼花,前一秒才见到穿着婚纱的刘青梅,甚至见到了对方在婚礼上因为太胖崩坏裙子拉链的样子,下一秒就看见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刘青梅穿着灰白运动款校服,抽出语文书走马观花抓紧时间抱佛脚。
他做梦了?
叶祈悄悄地伸出手,掐了一下刘青梅的脖子。
对方直接一本书抽过来,凶巴巴地骂道:“你发什么神经。”
叶祈收回手,回味一下那肉嘟嘟的真实质感以及书本直接锤脸的痛觉,龇牙咧嘴将注意力转移到手上。他大学曾经断指的痕迹完全找不到了,青葱一样的双手完好无损,在阳光斑驳中还透着一股白玉的光泽。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不等叶祈反应过来,语文老师直接进入班级,连缓冲时间都没有给,直接噼里啪啦点了几个同学的名字,一一检查过去。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国破山河在,家和万事兴……”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生、生生云,觉此如归鸟……”
被点名的大部分同学都能够背出来,中间错了一点或者忘记一点的同学,都被语文老师无情扣住,下课来到办公室继续背书,一直到完全正确为止。等到抽查过五六个人后,语文老师才摊开课本,开始写板书。
“今天我们来回顾一下蒲松龄的《狼》。大家要先做到熟读课文,接下来我们开始分段解析文章中的生难词。一屠晚归,担中肉尽,止有剩骨。途中两狼,缀行甚远……”
没有那么多的打脸桥段,更没有什么校花班花的追逐。叶祈在一场车祸后,奇妙地重生了。
下课后,他跑去洗手间的镜子里看了看自己。
和三十二岁的叶祈比起来,此时此刻的面孔还带着几分青涩,头发没有梳成大人模样,也没有打理成微醺的放荡不羁样子。反而是最朴实无华的平头,身上简单的白T加上运动校服,典型的学生装束。身高则是完全倒退到了一米五五,在班级中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矮子。
叶祈清清楚楚记得自己比别人发育晚个三四年,对比同年龄的男孩子,他是在高三那年疯狂生长,最后止步于一米八五。
不过好处是,此刻他的脸上也没有因为爆发增长带来的青春痘。
叶祈看着自己这张干净透亮的脸,忍不住掐了自己一下。
有一说一,手感真好。
“叶祈?”一个男生解手回来,担心地看看叶祈,拍拍他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了?”对着镜子一个人傻呵呵地掐脸,怕不是脑子发生什么问题了?
叶祈反应过来,赶快说道:“没什么。”
就是第一次发现年轻的自己还是蛮帅的。
不管这是不是真的,叶祈都做好准备接受这一场似梦非梦的体验。人生能够重来一次,何乐而不为呢?
这一次,他想要完成自己的梦想。
他想要成为一个靠笔杆子吃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