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战云抿唇不语。
他是真心实意将世子当成自己的弟弟看待。
世子这般煞费苦心的想要他看清楚沈雪落的真面目，他本不该生气，但是不知为何，心中却是闷闷的有些不快。
如今被欧阳念这么心直口快的摆在明面上来，倒教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索性便保持沉默。
欧阳念微微抬眼瞄了他一眼。
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这性子倒是同以前一模一样，一点儿也没变。
欧阳念眼眸转了转，酝酿了几分情绪，“大哥，我错了，你别生我气，也别不理我可以吗？”
还在将军府的时候，欧阳念只要惹了大哥生气，总会用这一招，大哥和二哥都吃她这一套。
如今她换了一层身份，大哥也失去了记忆，也不知晓这招还管不管用。
“我没生气。”
欧阳战云紧绷着脸否认。
欧阳念忍住笑，见自家大哥终于肯搭话，也不戳穿他口是心非的谎言，只煞有其事的点头附和，“嗯，大哥没生气，倒是是小弟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了。”
欧阳战云默了默，抬眸看她一眼，眼角微微抽了抽。
他总觉得世子笑得有些意味不明。
陀螺跟在欧阳念身后，走了一路没说话，有些心不在焉。
若是平常的时候，欧阳念同欧阳战云这一番对话，他又要凑过来问东问西了，今日倒是反常的可以。
欧阳念受不了欧阳战云看过来探究的目光，顺势将自己的视线挪开，移到了陀螺身上，“陀螺。”
“啊？”
陀螺抬眸，紧走几步上前，“世子唤我？”
欧阳念挑了挑眉，“你一路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陀螺脸色一瞬间慌乱，“没，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你一路心不在焉的？”欧阳念上下打量他一眼，眼睛微微眯起，“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做什么了对不起本世子的事情？”
陀螺快吓哭了，“世子，我没有做对不起世子的事情。”
唯一做的对不起世子的事情，就是今日在柳府暴露了世子的身份。
世子会不会因为此事嫌弃他笨，不再让他贴身伺候了？
陀螺心一横，狠狠抹了一把即将被吓出来的眼泪，“公子，小的今日犯了公子忌讳，公子会不会嫌弃小的脑子笨，不让小的贴身伺候世子了？”
欧阳念拧着眉心，“就为这事，你就心不在焉闷声不响的憋了一路？”
陀螺有些迷糊。
看世子这表情，好像没有那个意思？
正想着，他脑袋突然一痛。
“没出息，就这点儿破事儿，也值得你惦记许久，真真是丢本公子的脸，”
欧阳念收回玉折扇，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瞪了他一眼，“还不跟上，真想让本世子炒你鱿鱼？”
陀螺心下一喜，顾不得去揉被打疼的脑门，连忙跟了上去。
真好，世子并没有打算不要他。
刚跟上世子的脚步，便到了云公子的声音。
“你这小厮，头脑不好使。还是再差一两个机灵点儿的小厮为好。”这话赫然是说给世子听得。
陀螺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知道他自己不聪明，但是世子待他极好，他又舍不得离开世子。
若是世子真听了他的介意，又拨两个机灵的小厮过来，他就真该哭了。
陀螺着急上火，也顾不得其他，一路跟紧了欧阳念和欧阳战云，生怕自家世子生起了再要几个小厮近身伺候的念头。
欧阳念顿时笑了，“陀螺虽不聪明，但还算衷心。我用他也用习惯了。”
她的身份特殊，跟他来往的人群驳杂，若是要了太聪明的小厮过来，反而有些碍手碍脚。
陀螺是他从定国公府里自己选出来带进京都城来的，她自己选出来的，就没打算再换。
陀螺缺点虽多，但是胜在听话，对她也衷心。
今日去柳大人府上，她本也没打算瞒着柳大人自己的身份，若是有意隐瞒，她也不会带着陀螺了。
欧阳念话音落下，无疑是没有换小厮的打算了。陀螺心下一喜，对世子更存了几分感激之意。
去过了刘大人和柳大人家，欧阳念又去了一趟小五家。
在柳大人家替柳小姐的看伤的时候费了一番时日，再辗转去一趟小五家，差不多已经到了下午时分。
“公子，我们这是去哪里，还是给人看病吗？”
知道世子不会将他换了让其他的小厮顶上，陀螺的胆子便又渐渐大了起来。
“嗯，这是最后一家了。”
欧阳战云忍不住看了欧阳念一眼。
难怪今日早上起那么早，原来他要看的病人，不止一两个。
经过了柳大人家和京兆府尹家，欧阳战云总以为世子嘴里的最后一个病人，会是哪家的大门大户，没想到去了之后，迎接他们的会是一个十分破落的独门独户的小院子。
“公子，您最后一位要看的病人，就住在这个地方？”
陀螺瞪大了眼眸，看着面前破落不堪的木门，颇有些不可置信。
前后去了柳家和京兆府尹处，他以为这又是一处大户。没想到居然是一家农户。
开门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农家少年，粗布麻衣，皮肤黝黑有光泽。
少年见到来人，眼眸顿时一亮，欣喜出声，“聂神医？”
语气熟稔，显然是同世子认识许久。
欧阳战云眼眸微眯，没有出声。陀螺更是跟在欧阳念身后不说话。
少年也注意到了欧阳念身后的欧阳战云，面上顿时露出一抹诧异之色，“神医还带了朋友过来？”
欧阳战云传的衣服是上等的绸缎，小五之前在沈家做工，接触过不少达官贵人，自然知晓那料子不便宜。
也不知晓神医为何会带朋友过来。
小五想不通，索性不想，将欧阳念等人恭恭敬敬的迎进了门。
小五家院子不大，房子更小，而且还有自己妹妹星星在房间里，不适合将人带进屋。
小五便干脆搬了一张桌子摆在院子里，又上了茶水，好生招待欧阳念等人。
“小五，他们都是我朋友，只是来看我行医，并不是来做客，你不必如此拘谨，全当他们不存在就好。”
欧阳念也没想到，她带了大哥过来，倒是给人添了不少的麻烦，还要麻烦人备茶水。
“没事。”
小五笑得有些腼腆，“神医从来没带朋友开过这里，今日第一次带朋友过来，我高兴。”
聂神医每次来行医，都不会受银子，而且还会给小星星带各种各样的礼物过来，对欧阳念心存感激。
小五去膳房里烧水，陀螺趁着这个机会，忍不住开了口，“公子，你怎么会认识这些人？”
他就奇怪了，世子认识柳大人和京兆府尹那样的人也就罢了，怎么连像小五这样的人都认识？
二人看起来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这事儿说来话长。”
陀螺眼巴巴的看着他，似乎很想知道。
“想知道？”欧阳念看了陀螺一眼，“想知道你去膳房帮帮忙，说不准小五会告诉你，我是懒得费口舌告诉你。”
陀螺目瞪口呆，当真去了膳房同小五套近乎。待他从小五嘴里套了话出来，院中只剩了欧阳战云一人，欧阳念不知去了何处。
“云公子，公子呢？”
陀螺左右看了看，诺大的院子里，没有欧阳念的影子。
“房间里，行医。”
欧阳战云本不欲理会他，不知怎的，他又改了主意，眉目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轻飘飘的出声，“问清楚了？”
“啊？”陀螺没想到欧阳战云会主动和他搭话，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欧阳战云轻咳一声，不在言语。
陀螺脑袋一转，顿时反应过来，看了欧阳战云一眼。
原来云公子也和他一样，好奇世子的事情。
这就好像找到了知音一般，让陀螺有了和欧阳战云说话的勇气，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股脑告诉了欧阳战云。
“云公子，你是不知道，那沈家的大小姐，可是真正的恶毒。
那小五告诉我，他之前，就是在沈家做短工。能认识聂神医，也是因为沈家和苏家的恩怨。
之前沈家准备吞并苏家的产业，便用些不入流的手段，他当时也是奉了沈家的命令，去苏家的店铺里闹事，结果碰到了苏家少东家的朋友，也就是公子，碰了个钉子。
他们经常去闹事，便经常对上公子，后来他知晓了公子是神医，便苦苦哀求神医替自己的妹妹看病，并且答应神医从此不再去他朋友店里闹事。”
陀螺将小五讲的这些，一字不漏的又讲给欧阳战云听。
“后来这事儿被沈家的人知道了，你猜沈家是怎么做的？”
欧阳战云面无表情，并未搭话。
陀螺也不指望他开口，又自顾自的开口，“那醉仙楼的沈掌事出手准备杀了小五和跟随他的几个兄弟。
只是当时小五在沈掌事刀下死里逃生，身受重伤。后来还是公子出手，才救了小五一命。
那掌事杀了人，又将此事嫁祸给了苏家的回春楼，指认那苏家的少东家是凶手。幸亏当时小五没死，才得以证明苏家清白。
而且，据说当初来堂审理这案子的时候，公子还当堂出面与人对峙了。”
陀螺说着，唏嘘不已。
沈家做的那些事，真不是人做的事，可以说是畜牲不如。他当时听了都觉得愤怒不已。
“云公子，你说这沈家是不是太恶毒了些？”
欧阳战云抿纯喝茶，不做评判。陀螺顿觉无趣，一时间也不再说话。
这云公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整个人都高深莫测，让人捉摸不透。
也不知道世子从哪里认识这么多的人的。
欧阳念给星星看完腿伤，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下午时分。她留了几副药给小五，又细心嘱咐了一番，这才离开了院子。
“真想不到，世子还是个如此热心肠的人。”
欧阳念：“？？”
她瞬间打起精神，看了欧阳战云一眼。
这凉飕飕的语气……
大哥在闷气！
小时候自己从乞丐堆里将小桃扒出来，连累自己差点儿被人打。
后来大哥将脏兮兮的自己抱起来的时候，用的也是这般凉凉的语气。
欧阳念莫名有些心虚。转念一想，她治病救人，又没有做错什么。
她顿时挺直了脊背，“我是神医，治病救人那都是应该的。”
“应该的？”欧阳战云又凉飕飕的看了他一眼，“我听说，世子当初为了一桩杀人案，还当堂与人对峙了，世子可不是热心肠？”
欧阳战云不似陀螺那般头脑简单，小五的事情，他能从其中的事情中找出诸多的蛛丝马迹来。
以当初世子神医的身份，在公堂挺身出面，将自己暴露人前，面对手段残忍的沈家，这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不知为何，一想到他曾那般冲动的将自己置身危险中，他心中就腾起一股子不受控制的闷气。
好似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也曾这般不管不得为了别人将自己置身危险中一般。
那个人是谁呢？他又想起不起来。但是这种气闷而又无可奈何的感觉，却是似曾相识。
欧阳念表情僵了一僵。
当初小五的案子，她确实当堂出面过。只是大哥这语气，好似有些不高兴她当初出面？
欧阳念有些不确定。
毕竟大哥明明失去了记忆，他不会管的这般宽吧？
一旁的陀螺不明所以，还道欧阳战云说的有些道理。
世子能够屈尊降贵来这样的地方亲自给人治伤，确实算是个热心肠。
“曾经小五一案，我确实当堂出现过。不过那时候，我有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
欧阳念说这话的时候，莫名有些底气不足，尤其是对上欧阳战云的视线，她越发没了底气。
欧阳战云看她一眼，对上世子小心翼翼的视线，心中的气闷像是被人戳破了的气球一般，瞬间瘪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嗯。”
他面无表情道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后边跟着的陀螺一脸懵逼的摸了摸自己的脑门，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世子同云公子说话，他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呢？
而且，他怎么感觉世子在云公子面前的时候，莫名有些势弱？
陀螺摇了摇头，甩去脑海里那些不切实际的乱七八糟的感觉，一路小跑着跟上自家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