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陡然一惊，骤然抬眸。
“我以为，他们的死，你会难过，会更加的坚持，却不成想，却是我这老婆子，成了他们逼迫你的利器。”
老夫人继续言道，“阿正啊，你可知晓，若是知晓你会被逼致此，我情愿当初跟着璇儿他们死去，也好过你如今这般。”
刘正眼眶泛红，对着就刘老妇人不住的磕头，“娘，我错了，孩儿错了。我不该，不该听从他们的话，不该奉承权贵，不该草菅人命，不该昧着良心做下那么多的错事。”
老夫人闭着眼睛，眼泪从眼眶中流了出来，“阿正，你别磕了，起来吧。”
“小冲说的对，该死之人，不是别人，是我！是我没有教好你，是我连累了你，如今最该收到惩罚的人，是我！”
老夫人，说着，突然站了起来，朝着就近的屋头撞了上去。
欧阳念瞳孔微缩，想也不想赶紧扑了上去，好歹是将人给拦了下来。
刘正脸色一白，骤然起身。
见欧阳念已经将人拦了下来，他再一次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你这是要做什么啊，你若是死了，你让孩儿如何独活？”
欧阳念也拧着眉心，看着一脸痛苦的刘老夫人言道，“老夫人，你的心情我能够理解。只是官场如战场，有些时候，你儿子他确实也有些身不由己。这些年他做了那么多的坏事，想来也是时时刻刻都在遭受着自己良心的谴责。他已经失去了妻儿，难道如今，你要让他连自己最后的亲人也一并失去吗？”
刘正坏事情做了不少，欧阳念并不同情他，但是刘老夫人，却是一个难得的好人，欧阳念委实不愿意看到这样一个刚直的老夫人撞死在她面前。
“老夫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才是最重要的。”
欧阳念继续苦口婆心道，“我也是看在你儿子的心中，尚且还存着一份良知的份上，这才决定答应了你儿子来替你解毒。”
“老夫人，你今天若是撞死在这里，你儿子定然是会跟着你一同去了。他造下了那么多的孽，害了那么多的人，依我看，他更应该好好的活着，为他造下的那些孽，为他所害的那些人赎罪才是。”
欧阳念说的口干舌燥，刘老夫人终于冷静了下来。
她微微抬起头，看了欧阳念一眼，再看看跪在地上磕头认错，泣不成声的儿子，叹了一口气，最终有些颓废的坐在了地上。
“好，好，也好。这样也好。”老夫人闭了闭眼睛，“死了一了百了，这样，也好。”
欧阳念走出门外，视线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来，一直默不作声的小冲，默默走了过去。
“今日这般，你可还觉得，刘老夫人该死？”
欧阳念悠悠开口道，“若是你光明正大的刺杀刘正也就罢了，你何苦又要将自己的怒意，发泄到一个一直都被蒙在鼓里的无辜老夫人身上？”
小冲默了默，抬眸看了凤离容一眼，“刘正作恶多端，你又为何要答应他替他老母亲治病？”
欧阳念勾了勾唇角，“我答应救他的老母亲，正好可以让他不受别人控制，可以让他心无旁骛的做一个好官。一颗坏透了的树，砍掉便是。但是一颗没有坏到骨子里的树，你只需要砍掉他坏的一部分，他依旧可以成长成为有用的参天大树。”
“朝廷之中，要找一个好官不容易，贪官污吏却是层出不穷，你毁掉一个贪官污吏，他还可以再出现一个贪官污吏，这样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只有傻子才会用。”
刘冲嘴角微抽，默默的看了欧阳念一眼。
欧阳念微微挑眉，再次言道，“怎么样，你还打算杀刘老夫人吗？不过，要我说呢，你若是到现在还存有将那老夫人害死的心思，我倒是真有些看不起你们这些所谓的江湖上的正派人士了。”
小冲再次沉默。
不过欧阳念却是不打算再同他说话了。
“你好自为之吧。”
欧阳念轻轻巧巧的道了一句，便要离开此处了。
走了一半，她又突然折返回来，“哦，对了。老夫倒是忘了告诉你了。这中了妙春之毒的人呐，每一个人的情况不一样，所以需要用药的方式方法，还有用药的种类也不一样。这妙春，之所以被人称作是没有解药的毒药，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所以啊，老夫开的药方，你可莫要拿去害人。”
小冲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愕然抬眸，却见那个神神叨叨的所谓的神医已经带着他的药童离开。
他想也不想，忙快步跟了上去，“神医，神医请留步。”
欧阳念唇角微勾，顿住脚步，转过头来，满脸不耐烦道，“你叫住我，可是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小冲冲着欧阳念抱拳，“神医，你既然能解妙春之毒，可否替我家主子解此毒，神医若是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只要是我们做到的，哪怕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欧阳念再次挑眉，“你家主子？武林盟的？”
“是。”
欧阳念想了想，道了一句，“今时今日，我没有时间跟你去武林盟，不过，日后说不定会去。若是真想治你家主子的病，待我去了武林盟再说吧。”
小冲急了，不由言道，“那，神医打算何时前去武林盟。”
欧阳念想了想，“这个我也不确定。总之，一定会去的。”
“那，若是神医没有去武林盟，我又该如何找到神医？”
欧阳念故意皱着眉心，有些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言道，“若是真要找我，你们可以去情报阁找我的徒弟，只要找到我的徒弟，便能找到我了。”
小冲暗自记下了欧阳念说的情报阁，最后目送欧阳念离开。
小冲回去之后，又将欧阳念原本留下来的那份药材交给了刘正，“刘正，这几年来，你每年都在做恶，每年都在害人。我原本想着，要杀了你的老母亲，好叫你痛苦不堪。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或许让你活着，会让你更痛苦。”
小冲说着，留下了药材之后便离开了。
欧阳念回了天香楼，便有隐卫来找她了。
“夫人，这是沈小姐在交给小桃的信。”隐卫说着，将信恭恭敬敬的送到了欧阳念的手上。
之前她伪装小桃的时候，便已经和沈雪落约定好了地点，若是她要找他，便让人将传讯放到她出来临国的时候和欧阳夫妇住的那座小院落的某一处。
她也会每日让人去看，不成想，沈雪落这个时候会给她来信。
欧阳念接了信，看了一下内容，顿时微微勾起了唇角。
第二日，欧阳念易容成了小桃的模样，又花费了些心思做了一些装扮，故意换了一身不怎么好的衣服。觉察到妥当了些，这才孤身一人去了沈家府上。
沈府之内，比之她刚来的时候，又增加了不少的暗卫。
欧阳念轻车熟路的四处游荡了一圈，发现那日起火的银钱库，又重新修建了一番，似乎是为了防火，弃了木材改用石材。
而且在这一处，还增加了不少的守卫。
欧阳念灰头土脸的，故意看了旁边的沈管家一眼，疑惑道，“沈管家，我记得这里之前，似乎不是这样的啊。”
沈管家瞄了一眼灰头土脸的小桃，“小桃姑娘难道没有听人说起，沈家银钱库失火的事情吗？”
欧阳念尴尬得挠了挠头，故意言道，“我每天只顾着应付欧阳成和欧阳夫人他们二人，哪里有机会打听这些啊。你知道的，我跟他们在一处，他们不好过，我多多少少也会受到波及。”
沈管家顿时看了她一眼，见她穿的破烂，人也是黑瘦黑瘦的，看起来，这日子当真是不太好过。他眼眸微眯，道了一句，“小桃姑娘辛苦了。不过，替郡主做事情，这好处嘛，将来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小桃笑笑，点头言道，“我知晓。郡主待我极好。”
沈管家满意点头。
说话的功夫，二人已经来到了沈雪落的住处。
房间内，沈雪落低垂着眼眸，安静的在看一本不知名的书。沈管家领了欧阳念进去，她似乎也没有觉察。
“大小姐，小桃姑娘到了。”沈管家对着欧阳念恭敬言道。
沈雪落闻言，这才抬起眼眸，视线落到了欧阳念身上。
欧阳念见她看过来，忙恭敬垂首，“沈小姐。”
沈雪落微微颔首，应了一声，这才站起身来，上下打量欧阳念。
她一双手，一双脚，明显都有粗糙的痕迹，看起来变老了不少。想来是跟着欧阳城夫妇的这些日子，不好过。
“小桃姑娘，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沈雪落瞥了欧阳念一眼，又随意掏出一片金叶子递给小桃，“这些日子，你倒是清瘦了不少，这金叶子你拿着吧，日后缺什么少什么了，尽管来沈府中来找沈管家。”
欧阳念接过金叶子，一双眼睛里迸发出一抹贪婪的喜意，“多谢沈小姐。”
沈雪落看在眼里，唇角微微勾起，眼睛里微不可查的露出一抹鄙夷之色。
欧阳念将金叶子藏在衣服里，这才抬眸看她，眼睛里多了几分忐忑的兴奋之意。
“沈小姐，我昨日里收到消息，我们今日便去看二公子吗？”
二公子，是小桃一直对二哥欧阳战青的称呼。
“是啊。”沈雪落道，“原本早先时候便答应了的，只是沈府的事情太多了，一时间没有寻到机会。再过几日，这事情会更多，到时候，恐怕是更没有时间了。刚好今日得了些空闲时间，便带你去看看，你一直想要看的那人。”
欧阳念模样欢喜，故意露出一番小女儿般的姿态了，一会儿摸摸脸，一会儿看看自己的衣服，一会儿拧着眉心，一会儿又咧嘴笑开。
过了一会儿，她欲言又止道，“沈小姐，你有没有衣服，能不能借我穿点儿，我这一身衣服……”
欧阳念说了一半，另外一半却是没有说出来。
沈雪落看看她身上的那身陈旧的衣服，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笑了笑，“衣服当然有了。”
说着，唤了一个婢女进来道，“给小桃姑娘苏挑选两件像样的衣服过来。”
婢女闻言，躬身行了一礼，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他们便抱了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过来。
欧阳念随意挑选了一身，穿在身上，故意欣喜言道，“我穿着这一身，好看么？”
沈雪落眼尾挑了挑，没什么诚意的道了一句，“好看。”
欧阳念顿时笑了，“好看的话，就这一身了。”
说着，又对着沈雪落道，“多谢沈小姐。”
沈雪落抿唇笑笑，没有说话。
二人启程，前去看望欧阳战青。
之前欧阳念只听说自己的二哥被沈雪落安排了一份差事，却是不知晓他具体工作的是个什么地方。
到了地方，直到看到那大军旗上的名字，欧阳念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的二哥，是被这沈雪落给弄到了兵马司。
“沈小姐，来看欧阳战青的？”
为首的一个将首模样的人，见到沈雪落过来，十分熟稔道。说话的功夫，他又瞄了一眼沈雪落身边的欧阳念，言道，“带朋友一起来的？”
“嗯。”
沈雪落淡淡点头，又问了一句，“欧阳战青在何处？”
“哦，他还在忙。我带你们去看他。”
说着，带着欧阳念和沈雪落，来到了一处简易的帐篷之处。
“小桃，你进去看看他吧，我就不进去了。待会儿看完了，你再出来。”
欧阳念眼眸微闪，道了一声，“好。”
简陋的帐篷里，一道青灰色的人影正安静的坐在一处，正附身画着什么图案。
只是，欧阳念在触及到他的双腿之处，却是瞳孔骤然一缩，心像是被人揪起了一般。
因为，在他的双腿之处，还盖了一床棉被，显然，他的双腿已经废了。
欧阳念眼眸微颤，却是没有出声，她自然知晓，此时此刻，外面有人在。她只要露出哪怕一丁点儿的端倪，都能被人发现了。
欧阳念深吸一口气，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欧阳战青那张异常消瘦的脸颊，最后咬牙退了出来。
“我看好了。”
欧阳念看了一眼那个方才领着他们来此的将守，又道了一句，“带我去找我们家小姐吧。”
她只要知晓二哥是在何处就好了。其他的，来日方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