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气息很重,声音粗粝嘈杂,各种狂躁的情绪彼此交织,哀叹声,哭嚎声,吵闹声,不断的刺痛耳膜。城市里让人分不清方向的弯曲街道,污水横流的路面,被粗糙的缰绳牢牢禁锢的愚笨骡马,让人胃里感觉像是被狠狠地蹂躏抓握,几乎要将隔夜的饭食统统呕出来一般不死不休。
如果是在森林里,可以通过树叶辨别回去的路,可以闻到花香,闻到水,动物们也都可以畅快愉悦的栖息,享受天赐的灵动。
感受不到魔力,感受不到妖精的风……
虽然受了那个人的恩惠和那个人签订了主仆的协议,但是并没有失去自由,庄园里的一切也并不讨厌,甚至是有些喜欢。渐渐地,滞留在他的身边与其说是为了还债报恩,更像是自然而然的跟在了他的身旁……
但是,似乎是命中注定一般,被昔日的好友当做堕落之物赶出从小长大的林寨,被不认识的人烧毁了暂且喘息的居所,仿佛必须要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一般,往东去,往西去……最终竟然踏足了从未想到过的异度之国。
为什么要战争?一群人杀来杀去很有趣吗?那些魔具,那些召唤深渊恶魔的法术,都仅仅是因为战争才开发出来的吗?为什么要走出舒爽的森林,与不认识的人结盟作恶呢?
从未见过的人太多了,从未经历过的事情也太多了。
“温蒂妮你是……得了山珍病了吧?”
“诶?”我突然愣住了,面前脸上挂有担忧之色的,是我的老师,芙蕾雅,有着从我年幼时就替代我母亲一般作用的,令我万分敬仰的人。
她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宽慰我说:“离开自然森林,进入不熟悉的人类城镇,一开始确实是会觉得困难,这就是精灵的秉性嘛,并不稀奇。”
芙蕾雅老师是即使在精灵里面也十分年长的,似乎是因为三百年前那场与人类的战争,白精灵族群里超过三百岁的精灵并不多,所以芙蕾雅老师相比于其他人,会知道很多现在少有人提及的知识。
“老师……以前也来过人类的城市吗?”我好奇的问道。
“很久很久以前吧。”她的眼睛微微变得深邃也不可捉摸了,这是活了很多岁月的人才会流露出的眼神,主人也经常会变得这样,陷入对我所不了解的往昔的追忆。
不过,话说回来,主人对我已经是一清二楚,但是我却完全不知道主人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只知道他以前很辉煌,但是又不明白为何会放弃一切甘心眼前。
一清二楚……
“发烧很严重呢,”芙蕾雅老师忧心忡忡的用手感知着我的额头温度,“要不就跟格鲁特大人说一下今晚在野外住吧!”
“不……不必了,”我摇晃下芙蕾雅老师的手,“好多了……我好多了!”
“这孩子……”芙蕾雅老师在我身后叹息了一声。
精灵的身份,即使是在作为同盟的穆夏人这边也并不方便,或者说恰恰因为是精灵,所以很多当地人对我们都抱有敌意,并不愿意透露多少信息。即使是买东西,也明显需要远高于常理的价格才可以买得到——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主人和伊欧娜,一个是兽人,另一个是帝国人,是更不可能出来闲逛的。
“喂!小子!”突然,一个灵巧的身影撞了我一下,力气并不大但是也几乎让我摔倒,就只听见弗雷亚老师喊了一声,便急急的拽住了我,“刚才,你发呆的时候,那个小孩偷了我的钱袋!”她焦急的指着她钱袋的位置,那里只剩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割断的细绳。
“站住!这个穆夏的小鬼头!”城镇里使用魔法只会引起骚乱,所以我和老师只能拔腿去追。
对方似乎是个只有十一二岁赤裸上身的穷人家的孩子,但是身手却颇为灵活,而且因为是本地人的关系,在复杂的街道里窜跳跑跃如履平地,身手并不逊于林寨里的侦察兵。
“在……在那边!”芙蕾雅老师拄着法杖气喘吁吁,附近的穆夏人完全不会来帮忙,只会像是看热闹一样的在一旁窃笑。
“那就来吧!”我瞥到旁边有饮水洗衣用的水池,一群当地人正忙于汲水。催动魔力,回想当日附灵时候的感觉,水池中的清水突然开始像烧开了一样躁动,遵循我的手势,哗啦一声喷涌而出,一下子冲刷到了那穆夏小孩的面前。
后者明显被吓了一大跳,慌不择路改变方向,逃窜到一旁的一处狭窄曲折的过道里面。
“无路可逃了!”我赶忙追赶过去,对方完全没有理会,嗖的一声就闪进了一间低矮的房舍之中。
“呼呼……要小心……”芙蕾雅老师到底是有些年纪了,气喘吁吁的跟了过来。
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慎重的点了点头,食指微动,一小团水从刚才湿润的地上脱离,犹如灵巧的小鸟一般环绕在我的周身。
这里实在是太缺乏水元素了,不得不用这种方法暂时维持我的力量。
推了推这摇摇欲坠的薄木板,门并没有上栓,只是吱扭一声便推开了。
几乎是推开屋门的同时,一大团黑烟嗡得一声冲了出来,下意识间我用水魔法去阻挡,却只听得屋里面响起了不输于外面的嘈杂,才意识到刚刚所谓的那一大团黑烟只是一群恶心的飞虫和苍蝇,而这里,应该是被人类称之为是贫民窟的地方。
里面比外面看上去还要破败,并不是规整的房屋,而似乎是房屋与房屋之间用垃圾和废料随意堆建起来的临时住所,里面的人对我这个不速之客的忽然闯入十分惶恐,唯恐避让不及,不过也亏了这骚乱的缘故,那个瘦小的男孩趁机从对面的另一个入口逃掉了。
“跑了。”我沮丧的对着辛苦赶到的芙蕾雅老师说道,老师并没有怪罪我的意思,反而温柔的摸了摸我的头,“人没事就好。”她说着,准备带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