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荣广拍灭身上的火星,又扫了扫眼前因燃烧掀起的灰尘,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人感觉就像是在赶走令人讨厌的苍蝇。
他看着正注视着自己的叶无眠,说道:
“我们又见面了。”
见叶无眠没反应,他提醒道,
“那天,就在你们设计伏击杨琪的时候,我就在那。”
叶无眠醒然过来:
“难怪那天我感觉一直被人盯着,原来是你。”
他丝毫没有把眼前这个非凡的炼气者和隔壁那个经常挨耳光的仆役老头联想到一起,
“那为何当时你不出手?”
“出手?我为何要出手?”
徐荣广忽而笑笑,
“其实你们都应该感谢我才是。要没有我,你们哪有那么轻松能把杨琪给引出来,又那么轻松把他给干掉?
当然,我也得了些许好处,省得我自己动手来处理掉他。”
“他,可是你的同伴。”
叶无眠的声音似乎带上了情绪。
“同伴?呵,呵呵呵。”
徐荣广似乎听到笑话一般,大笑起来,
“带上狗去打猎,不是为了让自己变成狗的同伴,而是为了让狗成为自己的工具,懂不?”
“这样看来,你活得还不如狗。”
叶无眠针锋相对地怼了回去,
“它们有同伴,你没有。”
“我无所谓。那你呢?”
徐荣广扬扬下巴,示意了一下瘫坐在一旁重伤的王朴,
“给你个机会:带上他,立刻走。”
叶无眠:
“你怕我?”
“怕你?呵,哈哈哈......”
徐荣广轻轻摇头,
“我只是不想因为我们凡人之间的恩怨,牵扯到神明之间的斗争罢了。”
“神明?什么神明?”
叶无眠皱眉问道。
徐荣广对叶无眠的问话感到些许意外,但很快便接过话头:
“看来你对你我背后代表着什么完全是一无所知,真不知你那一头白发的年月是不是都活到狗身上了。”
呃......这点我倒是表示赞同。
叶无眠心底头自我吐槽了一句。
徐荣广看看棚外的天:
“雨,开始小了,也是时候......”
他转过脸来,对着叶无眠笑笑,
“......该结束了。”
话音一落,脚下的影子如蛛网般迅速散开!
一瞬间,如同一张无边的黑色幕布直直扣在整个高棚之上。
叶无眠急急后退,随手掷出三四颗六角星,一个响指打响,地板上立马腾起三四个如火炬一般的直焰。
但很奇怪的是,地上的黑影似是有生命一般,竟然会自动绕开火光,朝着叶无眠直直扑上来。
坤卦最恐怖和厉害的地方就在于,一旦被拖入它所制造的阴影世界,就会被它的灵气所笼罩和压制,如同被棋格限制了的棋子,只能仍其摆布。
叶无眠灵机一动,就在黑影即将抓住自己的脚踝的瞬间,腾空一跃,跳至半空之中。
就不信你的影子能飘到空中来抓我!
叶无眠大喝一声,一剑朝徐荣广直直刺去。
剑锋未至,剑风已到。
但被风扬起的长发下,徐荣广的脸色却异常平静,甚至有一丝得意的浅笑。
叶无眠见状,心头一凉,来不及思考,指尖在剑上一抹,钢剑顿时黏附上火焰,将身周照得通亮。
就在这一刹那,从棚顶罩落下来的黑影被火光一闪,立马退散开去。
叶无眠旋身甩出五颗六角星——
“离!”
脚在落地的一瞬间,五道火柱腾起,合围成一个火做的牢笼。
而牢笼当中的,正是叶无眠自己!
刚才短短的一瞬间,先是影子在地面发起攻击,叶无眠以火头尝试拦截;没想到影子竟能绕过火光,叶无眠觉得从空中发起袭击;但在半空中才发现,就连棚顶也都已经被黑影所笼罩;在被阴影吞噬前的一瞬间,叶无眠将火焰附着于剑上,逃过一劫;同时在未落地之间,用火囹圄清理出一片无影的空间。
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五次攻守易势,全是成败生死系于一线的较量。
就连徐荣广也不得不抚掌赞道:
“不愧是守道人!换作其他任何一个未满第一卦的炼气者,都没可能躲得过我刚才的攻击。不过......”
他看着站在火笼圈中的叶无眠,嘴角勾了一下,
“难道你觉得关在这里面,就能阻止得了我?”
“当然不。”
叶无眠同样报以一笑,
“但把你也关进来,不就得了么?”
说话间,他两手齐挥,一把六角星如同喷籽的蒲公英一般四下射出。
“啪。”
指间一声轻响——
整个高棚瞬间成了火海!
......
“韩公,韩公。”
马仁裕扯了一把愣神的韩熙载,焦急地催促道。
前头是马军在开路,两边和后面是刀盾手死死地顶住,中间的弓箭手为了节省所剩不多的箭矢,只挑冲到最跟前的活死人射击。
就这样,如同一条饱食后难以游动的大蛇一般,一众禁军紧紧地护着中间的李昪、宋齐丘还有其他当时能救出的高管贵人,朝着江宁方向,缓慢而艰难地前行着。
周围的活死人,如同跗骨之蛆般紧紧地纠缠着,无论砍倒多少,无论射死多少,只会有更多的涌过来,扑上来。
不仅如此,逃亡的百姓看到了这队伍,都像溺水见到了救命绳一般聚过来。但是,这些完全没有战斗力的人们,只会沦为活死人口中的食量,以及它们队伍中的新一员。
将士们的马累了,刀钝了,弦崩了,但江宁......却还看不见踪影。
韩熙载似乎没有听到马仁裕的敦促,眼睛直愣愣地望着来时的方向,嘴里喃道:
“着,着火了......”
马仁裕,还有身边的几个将领,闻言扭头,看向之前那个挂满明黄幔帐的高棚,如今就像一把顶天的火炬,在大雨中熊熊燃烧。
“韩公,你,你这是要干嘛?!”
马仁裕一把拦住抢过一匹战马,刚要踩蹬上马的韩熙载,问道。
韩熙载紧紧抓住辔头,心焦得大胡子都炸了起来:
“文伯还在里头,我要回去救他!”
“韩公,醒醒!”
马仁裕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性子上来,一把把韩熙载扯了下来,
“就凭你单枪匹马这么回去,不是去救人,而是去同死!”
“但......文伯他始终是为了......”
韩熙载手上的缰绳还是不放,但嘴上却说不出反驳的理由来。
马仁裕双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肩头,一字一顿道:
“北人能有千万个王朴,却只有一个韩熙载。韩公,请自重!”
韩熙载手头一松,颓然坐在泥水里,抬头望向那燃烧的火炬,眼角的泪顺着雨水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