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呕呕......”
活死人发着野兽一般的吼声,从喉咙底部向外喷着腥臭带血的唾液,双手死命地抓住砍进肩头的砍刀。
年轻的禁军士卒拼命地想把砍刀抽出,忽然,手上一松,刀拔了出来,但一下子脚下没踩住,直直向后倒在了血水之中。
他惊慌地挣扎爬起,头盔里盛满的血水浇了一脸,模糊的视线中,那几乎半边肩头被砍掉的活死人正长着血盆大口扑过来。
“嗖——”
一声破风,一支箭翎直直扎进了活死人的脑门。
那怪物晃悠了两下,直挺挺地扑到在地上,溅起的水花弄湿了那小兵整个裤裆。
“起来!”
身后的校尉一把拉起还有些懵的小兵,回头挥手道,
“弓箭手开路,盾牌手压上去!”
明黄色幔帐的高棚里。
“韩公,看来正如你所说的,头颅果然是活死人的命门所在。”
李昪侧过脸,对着斜后方刚过来护驾的韩熙载说道。
“全赖皇上洪福。”
韩熙载叉手行礼道,接着,他又侧身让出身后站着的王朴,
“此番幸亏得王文伯以命相搏,才得以试探出活死人的虚实。”
李昪打量了一下躬身行礼的王朴,点点头:
“不错,是个难得的栋梁之才。”
得到夸奖的王朴与韩熙载低头相视一笑:没想到遭逢灾变,竟然能借此立功留名于帝心,实是不幸中的大幸。
而另一侧站在的宋齐丘则是一脸黯黑,索性干脆转过头去,关注起下面的战事来。
高棚下,战事的状况开始呈现出一边倒的转变:
活死人即便再恐怖和凶残,无非就是无知觉无恐惧的人类罢了,除了手脚和牙齿,本身战力还比不上山林里的熊豸。在经过一开始的冲击和诡异场面的惊吓后,禁军已经开始稳住了心神和阵脚。
一旦认清了敌人的实力不过如此,配备了坚盔利刃,还有阵型配合加成的禁军,立马取得了战场上的主动权,逐渐将战线推离高棚区域。
“嗖,嗖,嗖......”
虽然大雨削弱了弓箭的威力,但在不足百步的距离,凭借禁军装备的优良硬弓,箭手们几乎是箭无虚发地将箭壶里的每一支钢箭射进活死人的脑门。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警戒任务配备的箭手太少,估计战斗起来会更省力些。
不过即便如此,在弓箭创造出来的有利条件下,刀斧手和长矛手配合着盾牌手步步逼前,如填土的堤岸一般,将活死人猛扑的潮水挡住,再一步步地反推回去。
督阵的卫队甚至能分出人手,对脑门中箭倒在地上的活死人一个个地砍下脑袋,以防万一。
战斗到了此时,似乎已经到了尾声......
“皇上,大局已定,不如先行回宫吧?这里就留臣等收拾手尾便可。”
宋齐丘收回目光,转向李昪叉手道。
“请皇上先行摆驾回宫。”
这边的韩熙载和王朴也不约而同地表示附议。
李昪沉吟片刻,点点头,但刚准备转身离开,忽然灵台一动,他猛地转身,朝场中远远望去——
大雨滂沱中,那高个身影岿然不动,即便在节节退后的潮水之中,依然如同一傲立不退的礁石。
就在这个时候,棚外忽然噪声大起,一名太监跌跌撞撞地扑进账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皇,皇上,不好啦,活死人拦,拦住回宫的路了!”
......
“吁——”
叶无眠一声低喝,甑糕默契地立马停住了脚步。
脚下原本硬实的黄土地面,如今变成了一片红色的沼泽:
雨水混着血水,把人群狂奔时踩松的地面灌成了泥浆。上面漂浮着一具具或仰或卧的尸体,有的脖子几乎被整个咬断,头颅连着一层皮;有的肚子整个被剖开,肠子长长地浮在水面上;有的圆睁双眼,似乎在爬向自己被连根撕断的双腿......
叶无眠眼角剧烈地抽动着。
生在乱世,死人不是没见过,但把人当成猪狗一样吞食,这难道也是他娘的天命吗?!
一想到很可能饱儿被宋霜伊也带着去观礼,现在也陷入畏难之中,叶无眠就全身焦急得如在丹炉之内,遭三位真火焚烧一般。
可正当他准备拍拍脖子,让甑糕再次启程时,忽然想是发现了什么,一下子从马背上翻身下来。
脚一着地,叶无眠纵身一跃,直奔十步外的一棵树下。
“你怎样了?醒醒,醒醒!”
叶无眠扶起一女子,也不知具体伤在哪儿,脖子以下全是赤红,破烂的衣衫下面全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探了探鼻息,连忙用掌心贴着后背渡过一丝灵气。
那女人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往外咳着血水:
“儿,儿你在哪?阿娘在这,在这呢!”
女人似乎神智未清、魂魄未定,但立马如同回光返照一般朝着四下发疯般地叫喊起来。
“醒醒,醒醒,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无眠掰过女子的肩头,让她直视着自己,大声喝问道。
“发生了什么......”
女子的眼神一下子似乎回过了神来,嘴角哆嗦着,
“活死人,很多活死人,追着我们杀,追着我们咬,然后......然后我儿不见了,不见了......”
活死人?!
叶无眠心头一紧:邻居吃花椒!果然是这狗东西在作怪!
他刚想多问两句,忽然间手上的女子剧烈地抽搐起来,眼珠上翻,嘴巴朝外狂吐着带血的白沫。
“你怎么了?!怎么啦?!”
叶无眠大声呼喊,正想再渡一些灵气过去,刹那间——
一股深寒从脊椎直升脑髓:
“卧槽!”
......
“皇上,活死人追撵着百姓,又倒卷回来了!”
一个凤翅盔上挂着血的将军闯进棚中,叉手禀道。
“什么?!”
李昪大骇,一下子从御座上弹了起来。
“应该是之前没有收敛干净的其他瘟疫死者。”
宋齐丘向李昪解释道,
“徐荣广既然能操控棺材里的死者,那么散落在野外的那些,应该也逃不出他的魔掌。”
李昪点点头,转而向那将军下令道:
“把如今所剩所有禁卫全部调到后阵,多带箭矢,务必要将活死人大军消灭。”
“是!”
将军领令,转身就走。
“慢。”
宋齐丘喊住了那将军,嘱咐道,
“如有人冲击此处,无论是人是鬼,一律杀无赦。切记!”
将军恍然大悟,重重点了点头。
有些事情,有的人可以做,有的人则连说都不能说。宋齐丘下格杀令是当机立断、为君分忧,但李昪要是做了,就是视臣民以猪狗的无道之君了。
宋齐丘看着那将军奔出帐外,回头宽慰李昪道:
“皇上勿忧,此处战事即将完结,到时再把人手全都调完后阵,必定能保下百姓周全。”
李昪刚想点头,忽然耳边传来正在密切观战的韩熙载一声大喊:
“那,那些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