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道人本不想被人间记起,却注定永驻在一些人心中,即便他们素不相识。
一千年之约已到,他依旧一身青袍,从云中显出清癯身形的,重回天室山。
天室山此时已名为嵩山,而且模样和他最初记忆中的并不一样。
然而天室依然是天室。他在山巅凭空虚度,周遭的空间似也跟着发生了奇异的扭曲,于是天地间景物大变,一座极其巍峨的大岳浮现眼前。他轻踩浮云,已升至山腰一处向外延展的山体上,大岳虽是雄伟气魄,这一段却格外神秀。
他站在一片飞岩之上,负手眺望脚下浮云,整个人仿佛静止,只有白发白须随风飞动。
不多时,另一道身影浮现在他左侧。此人面目,却是一白面书生,不过眉目之间,有一股历尽众生的淡然。
这书生先是不语,朝着空空道人的目光望了半晌,而后笑道:“秋来相顾尚飘蓬。一千年过去,空空兄看来终究是未能得证心中之道。”
空空道人神色木然,毫无语气地说道:“春秋代序,万古虚付,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书生面色一肃:“千载说短不短,说长亦不长,想来你天乡枯坐,我却天下闲游,虽同无所成,毕竟我是更逍遥一些。空空兄,是你输了!”
空空道人却一笑:“输就输吧,既未得大道,输赢又有何分别?未知李兄有何打算?”
姓李的书生并不答话,却仰天大笑,三千青丝亦披散开来,他左手一伸,从虚空中抓出一口剑来,悬于腰间,剑格出还系了一个青色的酒壶。
空空道人一怔,李书生却道:“既不知道之恶乎在,愿仍作鸿蒙之游而已!空空兄,我已不复执着,你难道还悟不透一个空字吗?”
说罢,李书生径自迈步,凌空远去,只留下空空道人和他身后隐隐约约的歌声。
空空道人又呆了一阵,忽然叹了口气,自语道:“罢了!”仿佛终于解脱了无尽的烦恼。接着,他的身躯开始虚化,似乎将要就这样消散在无尽无垠的时空中,化成满天云烟。
他的眼泪已经流下来了。
泪犹未落,他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中竟涌出希望的光彩。于是他拔出头上浅黄色的玉簪,挥手一掷,眼见其从茫茫云海落下,不见踪影。
再回首,空空道人也已不见踪影。
从此世间再无道人,只有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