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灸蒲团,是九长老依据古法研制的新产品。为了做实木龙骨内芯,还劈了好几株临渊宗后山的千年古木做实验,看哪种木料与艾绒的兼容性更好。弄得有段时间负责内勤的二长老,一见到九长老就想跑。
反复试验了几种材料,最后造出了三个精致一些的蒲团。选用临渊宗古木为龙骨,中空有铁笼,笼内可放置点燃的艾灸小柱,外部以布套防烫。主要针对肠胃不适等症状,或是舒筋活血效用。
给师叔祖这个蒲团,是最成功的作品。连通气孔都极为精美,特意请了炼器坊的良工铸造而成,可按需调节风量。气孔闭合时为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图案,随着气孔逐渐开启,花瓣也层层绽放,最后露出里面的两只相依偎的小小莲蓬——是朵一花两蓬的同心莲。
也是临渊宗医馆自建立一直流传下来的徽记。
看着天白在满脸虔诚地一枚枚点艾灸柱,宗主铁一刀俩手揣袖也不是,插兜也不是。索性掏出自己的打火机,从盒子里取了一枚跟着一起点。
“哎,宗主,错了错了!”夜央噗地吹灭了宗主手里的打火机,“不能用火机点,得用火柴啊!”
她抢过宗主手里的那根小小艾柱,塞回盒子:“宗主你就别浪费东西了,这个小艾灸柱很贵的,是九长老选的200:1纯度陈年艾绒做的呢。我都不敢点,怕万一毁了。”
夜央用长颈镊子夹住天白刚点燃的那颗艾柱,小心翼翼插进底座,继续给众人科普:“在前几代,点艾灸柱都是用阳燧古镜,引日光为天火点燃的,取扶阳固本,补气益血之意。当代已经有所简化,但必须用特制的火柴效果才最佳。太师叔祖的症状,刚好适合用这个,在去医馆的路上暂时顶一下。”
宗主铁一刀微微颔首,心里暗暗感慨,果然是九长老教养出来的弟子,不但业务好,而且看天白专心致志目不斜视点艾灸柱的样子就很有安全感。
这样的医师才让人觉得靠谱啊!
“事不宜迟,咱们速速把师叔祖抬到医馆治疗吧,我这有些事需要处理,一会得去趟前殿。”铁一刀催促下,众人把轿子抬了进来,把宋熙然搀扶进去在轿椅上固定好。铁一刀还吐槽这座位怎么没有安全带,师叔祖半路掉下来怎么办。
天白点燃了第十二枚艾灸柱,插好以后把蒲团封住,只留荷花气孔通风,塞到宋熙然脚底下踩着,然后天白看了一眼手机,装到裤兜:“启程吧,诸位尊长、伙伴们。医馆椒云阁已经收拾妥当,有劳诸位送太师叔祖一趟。”说罢,背着医药箱,径直走向宋熙然左手边位置,拾起木杠一端准备抬轿。
宗主铁一刀连忙询问:“怎么这次去椒云阁?椒云阁不是……”
天白知道宗主何意,解释道:“是九长老的意思。这次太师叔祖晕倒有些突然,治疗时,若辅以椒云阁里的【那张床】会事半功倍。”
铁一刀也不好反驳,只是叮嘱:“嗯,那张床啊,用传说中的建木为床寻木做廊,十柱拔步床。好是好,可千万别弄污损了,毕竟不是咱们自己宗门的…”铁一刀想说,弄坏了赔不起。
可是想想,这句话还是咽了下去。
于是大长老、夜央、天白、保安队长依次在左侧,二长老、铁一刀、厨师头头、楚强依次在右侧,八人抬着一顶古旧的木制轿子,赶往临渊宗最高峰顶部的医馆。
行至半山腰,几人短暂休憩,换了一下左右位置。
铁一刀颤颤巍巍,杠子都没放稳就跪在地上喘粗气。
年岁大长老直接坐在了地上。
轿子不知道是哪年哪辈老物件。
反正临渊宗处处是古董,就连地上随便一块砖石的历史,都够茶馆里讲上一天。
年久失修的木轿子,再加上有几个“轿夫”年岁已高,咯吱咯吱的声音,左右摇晃的幅度,坐着不太靠谱…
后半程山路尤为艰难。
为了保密起见,没有叫其他人来帮忙,一行八人加上轿里昏迷不醒的宋熙然,且行且停,行了将近半小时才快到山顶。众人又一次停下来休息。
夜央看了看轿中被遮住眼睛和口鼻的宋熙然,用只有天白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你说这像不像送新娘子出嫁??”
天白正在给宋熙然号脉,听了这话,抬手弹了夜央一个脑壳:“你别乱编排太师叔祖啊!”
夜央捂着额头:“就是很像嘛……这个轿子是咱们临渊宗创始人的儿子用过哒,但是有点不太吉利的样子……他们两个最终…”
天白打断她:“你医书背不进去,这些花边历史倒是滚瓜烂熟……”
夜央撅嘴:“你自己学问不精还怪我!”
少许休整后,八人继续出发。
刚走了没几步,铁一刀不知踩到什么东西,身子一歪,差点摔倒。轿子也跟着倾斜了一下。艾灸蒲团冒着烟,从宋熙然脚下骨碌碌地滚了出来扣在地上。
夜央小声嘀咕:“唉,太师叔祖踢火盆了…对颠轿不满意了……”
天白在夜央身后,听得清清楚楚。
夜央你脑袋里都是什么啊!
拜托你正常点好不好!
众人只得再一次落轿,天白看了看宗主铁一刀,从医药箱里拿出瓶薄荷油:“宗主,提神的,抹两下。”
铁一刀现在腰酸腿疼,感觉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手指蘸满了薄荷油闻了闻,按了两侧太阳穴,起身:“好!终点就在眼前!咱们大家加把劲儿,一鼓作气抬上去!”
其余七人内心:该加油的是你。
几番波折,终于熬到了山顶。
走过一片开阔地,便是医馆大门。
每当入夜时分,白天守卫药材库的两只守门兽便会变身为妖兽,体型增大数倍,面目狰狞且坚齿利爪更为锋利,双眼泛红光。
药材库夜间会落锁,医馆便习惯把它俩到至大门口,一直把它俩当作夜间大门门卫,
“停停停。”铁一刀远远看见那两只妖兽四只灯笼似的血红眼睛就吓得走不动路,两股战战…
“咱们,咱们把那俩门兽先牵走,别伤到师叔祖,啊!天白快,去!”铁一刀幼时被这两只门兽追过的经历使他说话开始词不达意。
天白叹气,宗主胆子真小,断句都断错了。
夜央往前走了几步,想去牵走那俩在夜间便会妖化的守门兽,“咦?”
走近一看,医馆门口已经有了人。
一袭黑衣,修长挺拔的身形,背对着众人,站在两只硕大无比的守门兽中间,显得比例悬殊又诡异。
“危险!”夜央大声朝那人喊。妖化后的门兽,只能依稀辨认出医馆的长老和弟子,就连宗主他们都会攻击。这人肯定不是医馆的,而且平日里也没见过,怕是不知道妖化守门兽的厉害。
只见那人不但没有反应,还向左右举直了手臂,要去……摸守门兽??
“啊!”眼见惨剧要发生,夜央捂住了眼睛。
几秒后,没声音,偷偷从手指缝看。
天哪!
她看见了什么!!
两只妖化门兽居然!!
一脸惬意的样子把下颌露给他摸?
平时威风凛凛的妖兽,被喵星人附体了?
而且好像没被摸够,两只妖兽红色的大眼睛眯成一条线,同时伸出粉嫩嫩的大舌头,要去舔少年手心。
少年手回缩,左右手中指分别弹在妖兽湿漉漉的鼻子上,然后双手在裤腿上蹭了蹭,轻插口袋,转身看向众人。
一袭黑衣、黑帽、黑口罩,金色大镜框后是一双深邃的眸子,在沉沉夜色中,似有星河。
夺几分天色,与月华争辉,松竹之姿,凛然如玉。
铁一刀揉了揉眼,少年还是那个少年。
为何有种莫名想要膜拜的感觉!?
少年对这群奇怪的轿夫组合见怪不怪,也没有多余的目光投向轿内,只是把脚边的小旅行箱往前一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铁宗主。”黑色衣服衬得他手腕处的皮肤皎皎生辉,夜央瞅了瞅,确信他没被妖兽咬到手腕,难以置信地盯着他那比自己还要漂亮的手指看了一会。
这个黑衣少年的中指有一枚小小的指环,徽记那面朝向手心,看不到图案,但有些眼熟,夜央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宗主铁一刀刚要开口说话,忽然,一阵香风拂过。
随后,从医馆内的方向,漫天飞舞过来大片大片的粉色,瑰丽又梦幻。就像一只只粉色小精灵,裹挟着一股馨香,扑向众人。
夜央抬起头,看向铺天盖地的粉色:“这是……温泉边的,合欢花?”
近水花先发,温泉边气候适宜,植物生长也早于宗门其他地方。可是这颗巨大的合欢树——昨天还只抽了小花苞,这也开花太早了吧!而且还是深夜里盛开!
朵朵粉色小伞,似是围绕着黑衣少年盘旋一周,随后徐徐落地,铺成一地粉红色的绒毯。
众人齐齐看呆,都顾不得拂去身上的花朵。
深夜怎么会有这种景象,也太诡异了吧!
少年径直走过铁一刀的位置,踏过层层粉红花朵,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行至轿前,右手伸入轿中,左手拇指食指略略抬起轿中人的下巴。宋熙然在麻沸散的作用下,并未醒转,眼睛还是蒙着绷带,口鼻有口罩遮挡。黑衣少年隔着口罩捏了捏,中指无名指迅速在脖颈脉搏处搭了一下,然后收回手臂,回身对目瞪口呆的铁一刀说道:“既然,铁宗主对我拿来的东西如此不上心,我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