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对迦洛的消失,有着淡淡的疑虑,他没说一句话,只是眸光清浅地看着蓝洛,那目光中有许多欲言又止,他却忍了疑惑,一言不发。
蓝洛移目不再看他,挥手,无幻之境的乱石嶙峋,天地苍茫纷纷剥落。
光消暗涨,再睁眼时,身边青山绿水,鸟雀纷飞。
看似风景独好,六道却知道这依旧是无幻之境的氓地。
氓地与天界离得最近,就像人世间的窗纸,薄薄一层,看着蒙了光亮,就似两个世界,然而,只要你能找到窗纸所在的位置,轻轻一捅,便是另一个乾坤。
蓝洛抬起头,看着氓地高耸入云的山,心便如此时的山,云雾缭绕,连自己都不知山高何极,心是何情,只是看着,就想到了自己过去的种种。
真似镜花水月,荒唐的一生。
太多的悔恨是心头扎上的尖刺,时时刺得她鲜血淋漓,说不出的痛。
六道眼波流转,上前两步,缓缓道:“你没事吧……”
“不要过来!”蓝洛蓦然冷喝,手中的光剑绽放出雪亮的寒光。
六道果然顿住,只是眉头蹙了起来,闪烁着蓝洛看不懂的光芒。
她现在不愿猜,更无力去猜他想些什么,只是无法抑制心头怒意,光剑疾如闪电直袭六道而去。
挥剑的时候,记忆中,被人刺中心口的一幕,缓慢无比地回放在心中。
挥剑的时候,族人一个个倒下的身影让她心痛如绞。
直到她手中的剑,越来越快,越来越狠厉,才能稍稍纾解心痛的感觉。
天光倏地笼下了一片血色,分明是青山碧水,世外桃源似的氓地,此时在眼中却变成了蒙着血雾似的一片乾坤。
六道抱着蓝天飞身而退,观微的众人脸色大变。
乌云拢起,如泼墨般,滚雷在云层中闪烁。
蓝洛身上衣衫忽似被一阵飓风吹起,从发梢、眼角、衣尾处,赫然绽放出大朵大朵的黑色花朵。
她轻轻拈起一朵,看着花蕊处那一点灿亮的洁白,忍不住想笑,旋涡似的暗黑墨色,怎么还会有洁白如雪呢?
美丽的黑色花朵盛放在她的周遭,走过的地方都生出无数的花蕊。
它们迅速绽放,似要在数不尽的年华,倾其所有,轰轰烈烈地出美丽。
蓝洛微笑,心中越是痛苦,这些花开得越是灿烂美丽。
“黑色曼陀罗……”六道呢喃一句,忽然面色大变,一把想抓住她的衣角,指尖却从蓝洛身体中穿透。
六道心下骇然,面色越发惨白如纸,几次抓空,大声唤道:“蓝洛,不要被怨念吞噬,凝神静气,报元守一,稳住心神,想想天天,想想你妹妹,她受了很重的伤,还等着你救她出去!”
他的声音空荡荡地在耳边响起,蓝洛心中有一瞬的迷惑,无数的黑色曼陀罗迅速凋零枯萎。
然而,转瞬之间,脑海中充斥着当年的诅咒,一遍遍响起……
骤然,黑色曼陀罗复又盛开,比之前更盛大、更肆虐,好似燎原的烈火般,陡然间开遍了整个氓地,连天光都被黑色的芬芳熏染成了一片泼墨颜色。
心底方才的柔软,纷纷被凛冽的杀意取代了,剑光陡然间爆射开来。
尖锐的剑气划破六道的面颊,黑色曼陀罗沿四面八方赫然大盛,似燃烧的黑色火焰,一直燃烧到大地尽头。
六道大急,抱着蓝天疾飞而退,“蓝洛快醒醒……”
蓝洛移目看着他,眼中所见一切皆为虚渺,这世界从来黑白颠倒,日月晦明。
怒意如暴涨的火焰,呼啸燃烧,厉声道:“住嘴,不要和我说话,你算什么东西!”
六道神色一凝,唇角勾起一分笑,不悲不喜,那双潋滟的瞳眸淡淡地看着她,眸中有了然一切的温柔,轻声道:“你骂吧,那些怨气抒发出也好,我不怨你。”
“你纵是怨我又何妨?六界众生在我眼里不过如同蝼蚁!”蓝洛手一挥,手中的剑再次袭上六道。
氓地天色诡异得惊人,分明是墨云翻卷,可中间却透出明亮的阳光,那样的亮,刺得两人眼眸几酸涩。
分明冰冷的剑尖已经刺到了六道的心口,剑刃刺破了他的白衣,可蓝洛心中却没有一点的欢喜,只是说不出的痛苦,痛不欲生。
就在这时,翻滚在云层中的墨云骤然凝聚,一道响雷惊天响起,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如响雷般,在氓地凭空传来……“洛儿,不要!”
沧玄!那个心底的声音,唤回蓝洛一丝即将泯灭的神智,满是戾气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清明。
不知是否是天泪,一滴滴砸在在蓝洛身上,忽然四处金光灿灿。
“轰……”一个响雷忽然炸响,金光熊熊燃烧成一个图腾的印记,极尽凛冽的气势陡然覆盖了整个氓地。
蓝洛心头陡然一凛,眼中的暴戾之气陡然大涨,手中握紧光剑,正要上前领教,忽见图腾金光大盛。
金光中浮现出一个青衣白发的男子幻象,双目轻合,无悲无喜,无哀无伤,周遭光华流转。
他口中念着什么,无数金光灿灿的符咒忽然化作一个太极的符号,径直向蓝洛笼下,压得她无法呼吸,无处逃遁。
该死的沧玄,竟然对我用万字符!
蓝洛并非不敌,可万字符本不具杀伤力,就似徒有一身神力,却只能击在棉花上,所有力气泥牛入海,浑身的戾气在一瞬间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