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Renais便带着早餐来找云舒了。他把纸袋放在茶几上，然后在沙发上坐下，穿着前一天的灰色衬衫，扣子解开两颗，上衣和裤子都有些褶皱。
“昨天没休息好？”云舒坐在地毯上，背靠沙发，把纸袋里的食物拿了出来。
“嗯。”Renais黑眼圈很重，眼睛里满是血丝，胡子也没刮，整个人颓废又疲惫。
“昨天的事，解决了吗？”
Renais没有立刻回答，只揉了揉脸，然后两手撑在鼻子两侧，摇了摇头。
“Shu，要不我搬到你旁边住吧？”
闻言，云舒放下手中的筷子，认真地看着Renais，问：“出了什么事吗？”Renais比云舒早几个月来北安，一直住在租来的两室一厅的公寓里。他一直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平素最讨厌住酒店，觉得酒店没有生活气息，所以只要在一个地方呆一个月以上，就一定会租当地的房子来住。云舒回国之前，Renais还一直试图说服云舒，让她和自己一起合租，只是云舒倒是住惯了酒店，觉得租房麻烦，就没答应。而现在，Renais突然要搬到酒店来，云舒便知道，大概是哪里出了问题。
“没有，没什么。”
云舒还想再问，但Renais却抢先一步，故作轻松地笑起来，说：“不用担心，我可以解决。”
云舒点点头，说：“好。我相信你可以。不过，你知道的，我一直在。”
“我一直知道。”Renais把茶几上的小笼包推到云舒面前，“我已经吃过了，你快吃吧。小笼包要烫的时候吃才好吃。”
云舒吃早饭的时候，Renais简单地梳洗了一下，看上去精神好了很多。两人整理好，便一起出发去了剧院排练。等到云舒从观众入口踏进演奏厅的那一刻，立刻听到一个女人激动的叫喊。
“云舒！”
一个圆滚滚的身影从第一排观众席飞快地朝云舒移动过来。云舒有些近视，也没戴眼镜，一时间没看清楚是谁，只觉得声音熟悉。
“慢点慢点。”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在其后伸着手保护着，亦步亦趋地跟着，身影显得有些滑稽。
“云舒！”
圆滚滚的身影边喊边靠近，云舒终于看清楚，立刻惊喜地迎上去，说：“原圆！”她本来想给原圆一个大大的拥抱，但想到她怀孕了，立刻在她扑上来的时候及时地扶住她，“慢点。”
彭畅在身后一直跟着，看到原圆终于停下，松了一口气，看到她和云舒正聊着，便没再上前来。
“臭丫头，回国了也不知道联系我！”原圆一把抱住云舒。
“这不正想着联系你，你就出现了。”云舒笑得嘴快咧到了耳朵上，仔细地看着原圆，“这才是心有灵犀嘛。”
“就你会说！”原圆轻轻锤了云舒肩膀一把。
“你这才三个月，怎么就胖了这么多？”云舒看着原圆越发圆润的脸，调侃道。印象中，虽然她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圆圆的脸，但是那时只是婴儿肥，身上还是瘦的。只是现在，抱起来都软软乎乎的，非常舒服。
“别提了。”原圆回头瞪了一眼正在舞台上摆弄长号的彭畅，“都怪他！结婚以后我胖了15斤！”
“你真成‘圆圆’了。”
“他胖了20斤呢！那不是比我还‘圆’？”
两人笑作一团。Renais在一旁微笑地看着她们，他很少见云舒笑得这么开心，这么放开自己。
“Shu，还有半小时排练。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等排练结束我来接你。”
“好！”云舒点点头。
“原小姐，常听云舒提起你。”Renais用中文对原圆说，“今天有别的事，下次再正式拜访您。”
原圆连忙摇手，说：“您太客气了。”
Renais最后看了一眼云舒，然后礼貌地向原圆点头示意，离开了演奏厅。
原圆用胳膊碰了碰云舒，眼睛却一直盯着Renais离开的背影，说：“哎，小舒，这金发碧眼的大帅哥就是你说的那个工作伙伴？多大了？单身吗？”
“圆圆，”云舒有些好笑，捏了捏原圆的脸，“你已经结婚了，孩子都有了。”
“那不妨碍我看帅哥嘛！再说了，“原圆挽着云舒走到第一排的座位上坐下，“我这也是帮你留意嘛。”
“嗯……”云舒故作深沉，托着下巴皱着眉，沉吟片刻，说，“Renais和我……大概是不可能了。”
“为什么呀？这么大一帅哥，还这么厉害，有什么不可能的？”
云舒神秘一笑，岔开话题，问：“你这三个月了，能知道男孩女孩了吗？”
“哪儿呀。还查不出来呢。再说了，我们现在没有特别在意是男是女，想留个惊喜嘛。”原圆摸着还不太显怀的肚子，一脸满足。
“嗯，也好。”
“你这干妈到时候礼物一份可都不能少啊！”
“干妈？”
“那当然了！怎么？你怕花钱啊？”
云舒一愣，随即笑起来，说：“不怕！礼物一份不会少。”
两人开心地笑着，聊了许久，直到冯一走进来，云舒才起身。
“我先去排练。你在这里呆多久？”
“我等着你们。免费的音乐会，我这可是占了便宜了。”
云舒笑着摇摇头，拿着大提琴走上舞台，和乐队一起排练。
在音乐中，时间好像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上午的排练就告一段落了。正当一行人去食堂吃午饭的时候，云舒看到观众后排坐着一个瘦削的男人。
“圆圆，你们先去吃。我一会儿就过去。”
原圆也看到了那个男人，有些疑惑，问云舒说：“你认识？”
“嗯，认识。”
“好吧。”原圆没有多问，一步三回头，和彭畅离开了演奏厅。云舒等人都走了，缓缓走上台阶，走向那个男人。
“果然是你。”云舒用法语说。
男人一头微卷的深棕色头发向后梳去，几根发丝垂在墨绿色眼睛旁边，脸庞苍白而瘦削，穿着黑色衬衣和黑色裤子，衬衣的扣子一直系到最上面一颗，整个人散发着不可靠近的气息。此刻，他看见云舒走过来，微微眯起眼睛，勾起唇角，好像在笑，却又好像是不屑。云舒丝毫没在意，站在他前一排过道里，背靠着座椅，神色轻松，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微笑着看着他。
“来找他的？”从第一次见到这个人起，她就觉得这人十分有趣，明明心里急得很，表面上却还是这么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冷酷模样，她忍不住想要逗一逗他，“怎么办？Renais回德国了，今天上午的飞机。”
男人眯起眼睛，直直地盯着云舒，审视的眼神让人喘不过气来。他终于开口，说：“你说谎。”
“还真是骗不了你。”云舒耸一下肩，“不过他确实不在，你找错地方了。”
男人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你大老远从法国过来，就打算一直坐在这里？”
“当然不。”男人站起身来，灯光从头顶照射下来，影子笼罩住云舒，“我是来找你的。”
“哦？”云舒歪头，“我们有什么可聊的吗？”
“很多。”
“可我下午还要排练。”
“不需要太久。”
“那你说吧。”
男人环顾一下四周，看到角落里有一个阿姨在做清洁，皱了皱眉。
“不在这里。”
云舒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个阿姨，于是对他说：“跟我来吧。”
云舒走在前面，男人双手插在裤兜里，跟在她的后面，来到一件休息室。
“这里暂时是我的私人休息室，不会有人进来。”云舒指了指靠墙的小沙发，“坐吧。”
男人坐下，沙发显得更小，男人坐在上面虽然有些伸不开腿，却丝毫不显局促，看起来自在得很。云舒把化妆台的椅子拉到沙发对面，坐了下来。
“说吧。”
男人低着头，抿了抿唇，像是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然后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抬起头来，对云舒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云舒一愣，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她回过神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男人见云舒笑得越来越放肆，皱了皱眉，正要发作时，云舒边擦着眼角笑出的眼泪，边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求我帮忙。”
“不是‘求’，是你欠我的。”
“Austin。”云舒收起笑容，神情严肃，“我不欠你。”
“是你把他带来中国的。”
“这是工作。”
“但他是因为你才离开的。”
“是你，你没留住他。”
Austin沉默。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说服他，让他跟我回法国。”
“我帮不了你。”云舒神色一冷，“就算要‘回’，也是回德国。至于你们两个人的事，除非Renais答应，否则我不会插手。”
Austin手托着下巴，皱了皱眉。
“你要记得，Austin，我是Renais的朋友。”
男人站起身来，低头看着云舒。云舒丝毫不惧，抬头迎上他的视线。
“就当我今天没有来过。”
Austin向门外走去，手搭在门把上，正要拉开门，云舒突然说：“Austin，如果你真的在乎他，就不应该试图决定他的一切。”
Austin握在门把上的手紧了紧，手背上青筋暴露。他回头看了一眼云舒，什么都没说，拉开门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