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云梦醒来时,自己正躺在一间四面漏风的破旧的草屋里,身下床板上垫了干草,倒也不觉太硬,她稍稍侧身朝四周找了找,并未看见白暮山的身影。
“白暮山,你在外面吗?”她小心地唤了一声,等了好一会儿,仍旧没有收到回答,只有风呜呜刮过屋顶茅草和穿过破旧木板的怪声。
难道白暮山撇下自己先走了?庄云梦不禁暗自猜测,可转念一想又马上摇了摇头,不会的,对,白暮山不会丢下自己的,相处了这些天下来,她相信自己身为女人的直觉。
又等了一会儿,见白暮山还未回来,庄云梦便自顾从床上小心撑起身子,侧头一看,整个右肩的衣衫全部被鲜血侵染,她小心翼翼的褪去右肩的衣衫,伤口处血液凝结,破碎的衣衫无可避免的扯起生肉,撕~疼得她的眼眶立即泛起了眼泪,眼看泪水就要不争气的夺眶而出,她向上仰了仰头,将眼泪逼了回去。
庄云梦忍着疼痛细细查看了自己的伤口,伤口并不很深,也并没有刺中要害,只是血洞周围似乎有些红肿发炎,看上去便觉得狰狞可怕。她伸手探了探额头,果然有些发热,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布袋,取了一些粉末撒上,接着拿了一颗药丸吃下,随后才扶着左肩慢慢躺了回去。
回想起当天被刺中的情景,庄云梦还是有些后怕,也就是自己,刺中的是右肩,若是白暮山,那方向和高度,便正好是刺进心脏了,任谁医术了得,也难起死回生。
……
一边庄云梦还在琢磨着严大人的偷袭手法,一边白暮云已经带了一位垂老的大夫走进门来,庄云梦听到动静,抬眼看来人是白暮山,不禁唤出声。
“白暮山~”
白暮山朝着庄云梦点了点头,又对那位大夫说道:“她伤在右肩,中了一刀,麻烦大夫给仔细看看。”
不等老大夫走近,庄云梦慢慢坐起身来,开口说道:“白暮山,你忘了吗,我自己就是医者,我查看了,我的伤没事了,血已经止住,不必担心。”
老大夫睨了一眼此刻在床板上坐直了身体戴着面纱的女人,显然年轻尚小,是个年轻女娃儿,以为她伤在右肩觉得男女有别不便让他医治,开口说道:“小女娃儿,不必害羞,医者眼里没有男女之别,不必防着,况且你看我一把年纪,更不必在意。”
庄云梦抬起头对上老大夫解释道:“老先生多虑了,我学医十几载,这点伤确实不碍事,不劳烦您了。”
“学医十几载?”老大夫细细又看了一眼女轻女娃,笑了,问道:“老夫看你也不过十几岁,就已经学医十几载?小女娃儿真是好大的口气啊!”说完话,他抬手抚了抚自己花白的胡须。
庄云梦心想,难道跟眼前这位老大夫说自己自开始认字便被师傅逼着学习药理医术吗,想必他也不会相信吧,于是,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朝着白暮山淡淡开口道:“白暮山,相信我,真的不必了,我无碍的,你请他走吧!”
白暮山便是庄云梦医治好的,他清楚自己当时受了多重的伤,自然对她的医术有信心,正想上前请老大夫离开,岂料老大夫却先行上前几步,脸上的笑意敛去,有些微怒,朝着庄云梦说道:“整个留原郡,还没人敢这么对老夫,既请上门来,却不愿让我诊治,难道是戏耍于我不成?”
“晚辈岂敢戏耍老先生。”庄云梦叹了口气道:“只是《药经》有云,患者忌两医,我已经为自己查看过伤口,也吃了药,实在毋需劳您再费心。”
“哼,一个小女娃儿,也敢大言不惭说自己是医者,也不怕人笑话,《药经》?老夫从来就没听过有这么一本医书典籍。”老大夫轻啧一声,一脸嫌恶。
庄云梦见老大夫如此,心里隐隐有火气,心想道:嘿,这老头分不清好赖话开始倚老卖老了是吧,那就不要怪她不懂尊卑了,虽然自己总说自己医术是半吊子,在医术上实践不多,但在师傅师兄的威逼下好歹自小便熟背各类药经典籍,理论知识真是没怕过谁呢!
转过身正对着老大夫,她淡淡开口说道:“既然您不相信我是医者,不如我们互考对方一道药方药理知识,只要有谁答不出的,便认输,且任胜者吩咐。”
“好~”老大夫一口应下,他显然对自己很有信心。
“您年长,您先出题!”
“好,那我便先来。”老大夫在屋内来回踱步,沉思了片刻,终于开口问道:“生肌散组方如何?”
庄云梦听罢,笑了笑,轻松回道:“取石膏、轻粉、赤石脂各一两,黄丹二钱,龙骨、血竭、乳香、樟脑各三钱研为细末,用时先以甘草、当归、白芷各一钱,煎汤洗净患处,随后用此干掺,以软油纸盖扎,二日一洗一换,用以活血祛腐,生肌敛疮。”
老大夫听了,微微惊讶,小女娃儿所说之方竟与自己在医药野札中所看的一般无二,就连用法主治都说的一字不差,不得不开口承认道:“你说的没错,是我小瞧你了!”
“到我了,老先生。”庄云梦微微笑着,看向老大夫,随后开口道:“就桃花散吧,这个简单!”
老大夫听完题目,整个人低下头陷入回想,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他还是未能作答。
白暮山见时间不早了,清咳了一声提醒老大夫。
“我认输!”老大夫抬起头认输,一脸羞愧,却仍好奇问道:“只是这桃花散为何方?”
“桃花散是很常见的一剂组方,取白石灰六份,大黄一份研末即可,可掺撒或用凉水调敷于患处,至于功效嘛,便是用于我当下症状,止血,适用于疮口出血和创伤出血。”
“受教了~”老大夫拱手向庄云梦作了一揖,想到刚刚的赌约,开口道:“小医者,我输了,你有何吩咐我必如愿?”
想来老大夫虽有几分傲气和老小孩做派,却也是守诺之人,庄云梦也不便为难,轻笑道:“我只是想让您离开,无奈您老执拗,才出此下策。”
“好,我这就离开~”老大夫听了庄云梦的话,哈哈大笑两声,提着自己的药箱便转身离开,到了门边,他突然停下,从药箱里取出一些庄云梦可能需要的药材小心放置在屋内的矮桌上,又对着床上的庄云梦开口说道:“小医者,老朽姓何,今后如有需要,可到留原郡百草堂寻我,我必亲自迎接。”
“多谢~”庄云梦朝着老大夫点了点头。
……
送走老大夫后,白暮云拿出了些吃的递给庄云梦,自己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望着她,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从霜冷出逃不过几天,脸已经瘦了一大圈,心里想起这样瘦弱的女人竟然舍身为自己挡刀,又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心里有些愧疚。
可就算再生怜惜,该开口的也还是得开口,毕竟与命相比,这些都微不足道了,于是轻轻开口说道:“赶紧吃,吃完我们还得赶路,虽然你还伤着,但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我们的行踪应该已经暴露了,早日到达天御都城我们便早些安全。”也许是因为庄云梦救过自己,也许是她此刻脸色不佳,白暮山的语气都比平常柔软了一些。
庄云梦并不是娇弱之人,也知当下情况不易,食物举在嘴边,先朝着白暮山点了点头,大口大口吃起来。
吃完东西的庄云梦已经做好了忍着伤痛连续赶路的准备,出门却看见草屋外停了一辆马车,回身无声望向白暮山寻求答案,得到肯定的眼神,马上爬了上去。
马车不算豪华,却也宽敞,夜里整个人躺下都完全够了,马车里铺了软垫,还摆放了一身干净的女子衣物和好些庄云梦爱吃的食物,像是专门考虑过她的情况和习惯,她撩开一侧的车门帘,探出头来微笑看着白暮山,戏谑道:“白暮山,我们不是没钱嘛,你哪来的钱弄到这些?”
白暮山飞身一跃,侧坐在马车前,手里拉着缰绳开始赶马车,听到她的话,淡淡出声道:“回去找了那胖子老板借的。”
庄云梦瞧着白暮山宽厚的肩膀和精瘦的腰线,想到平日里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他竟然能够为了自己再去找那胖子,不禁勾了勾嘴角。
嗬,真是稀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