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像一匹巨大的黑色绸幕,而北极星光华依旧,丝毫不受月色清辉的影响,就如当日那人在阅兵席上,一身戎装,举手投足都让三军肃然,眉目清远,淡定得不若一个军人。然那人比任何军人都要坚强,受再重的伤,都从来不叫一声,只是略略皱眉。
那般的淡定身后,是因为所有的感情都投注在一个人身上,输掉了那个人,就输了全世界。
格林医生对着夜空笑了。
这一次,就让星星指引你找到回家的方向吧。
天堂路位于埃尔开东南角,因为这条路的尽头,通向世界著名的天堂鸟之乡,这种极为稀少的花卉,在那里得到大片种植,引来无数的观光者,带动整条天堂路的发展,整整一条街,全是休闲娱乐产业。
因为雪舞宴的关系,埃尔开的冬天游人依旧很多,而到这里的每一个游人,必然会到天堂路一览。就像现在,许多人穿着厚厚的大衣,脸上却兴趣盎然,三三两两走到路旁的铺子里,或是挑喜欢的东西,或是坐下喝一杯热咖啡。每一间铺子都布置得精美典雅,有轻缓的音乐流出,让人心里宁静祥和。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高夜安小心在右后侧跟着,一面不时抬头看苏慕北的面容,却是平静无波的,偶尔回头指着橱窗里的东西,“布置得有些意思。”仿佛真是全心来游玩的。
今天他本是试探性提出到天堂路一游,没想到苏慕北爽快就答应了,一路走来细细观赏每一处,偶尔嘴角会有淡淡的笑意。这本是极好的现象,然发生在昨夜那样的事件之后,这样的平静反而让人心神不宁。
苏慕北只是一心观看四周,被前方橱窗简单的布置吸引住。橱窗里,上方悬空挂了几颗星星,底下只放了一束天堂鸟,浅蓝的花瓣,恍如一只展翅的彩雀。
有熟悉而遥远的音乐从里面传来,苏慕北神情一怔,仔细一听,却又没有了,顿了一下,朝店里走去。
这是一家咖啡店,有侍者过来引上楼去,二楼很宽,屋里从上方垂下长长的纱幔,自然隔成几间,但又是相通的,平添了空间的层次感。前方空出一块宽阔的演出台,台上放了一架钢琴,却并没有人在弹奏。
果然是听错了了吗?苏慕北眼里浮起自嘲的神情,这里是国外,怎会有人弹那样的曲子。
他慢慢走到角落里坐下,随意点了几样东西,视线落到外面。街道上残雪犹存,但是已没有纯净的颜色,被行人来回践踏,已经染上乌黑的印记。世界就是这样,越是干净的东西,越是难以保持那份纯净。
有欢快的音乐流泻,苏慕北回过头,钢琴前已经坐了人,因为隔了纱幔,看不清楚,咖啡店里弹奏的曲子一般是舒缓的,像这般欢乐的曲子,和着窗外点点洒落的阳光,到别有一番风味。仿佛初春,冰雪融化,溪水叮咚。
侍者端着托盘走过来,摆好餐具餐点。苏慕北亲自把小费递过去,说:“你们店里请的钢琴师很出色。”
侍者一愣,钢琴师弹奏时间已经过了呀,侧耳一听,快步走到演出台,看见钢琴前的小女孩,脸色一变。
高夜安看侍者神情不对,正要去问发生什么事,侍者提着一个小女孩走过来,把小费扔到桌上,一脸很受侮辱的表情,脸色涨红道:“先生,您要夸自己的孩子,也不必用这种方法,如果不是因为对我的服务满意而给小费,那请您收回。”
夸自己的孩子?高夜安听他胡言乱语,忙挡在前面,手放到腰间,脸上笑道:“你弄错了,这不是我们先生的孩子。”视线朝小女孩看去,小女孩垂着脑袋,一副心虚的模样,那样子很是熟悉。
侍者一脸狐疑抬起小女孩的头,愤愤道:“不是?你看看着眼睛,这脸型,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高夜安看清小女孩的面容,不由叫出声:“星星。”
苏慕北本来对这种无稽之谈不屑去理会,这种事高夜安自会处理,自顾自拿起骨瓷勺子,慢慢搅动杯中的咖啡。忽然听到高夜安有些失态的叫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小女孩欢喜无比的视线。
星星猛地挣脱,眼里骤然发亮,扑过去甜甜叫道:“爹地。”
苏慕北猛地一颤,手中的勺子无意识掉落,杯中滚烫的咖啡被打得溅出来,他丝毫感觉不到,仿佛有某种东西流过全身,心里突然生出莫名的感动。
冬天的阳光静静照耀,以前一直觉得冬天的阳光是冷冷的,这会子居然有了暖意。旁边的侍者得意洋洋,“看吧,还说不是,难不成孩子还会乱认父亲不成?”
高夜安也楞住了,仔细一看,心下也是惊异。
苏慕北置若罔闻,只是看着星星,语气有种难以自持的紧张:“你叫我什么?”
星星看他的脸色肃穆,吓得改口道:“叔叔。”
“这位先生你怎么这样?亏你还是孩子的爹地,这样吓孩子。”侍者忽然恍然大悟般:“难道……难道你不想要孩子。这位先生,你也太没有责任心了吧。”侍者的声音猛地拔高,引得客人全都看向这边,幸而店里人不多。
苏慕北微微皱眉,高夜安知其意,拉住侍者:“我们还要点一些东西,请你带我到厨房看看有那些?”侍者刚要说不,手被紧紧捏住,抬头看见高夜安面上微笑,眼里的凶狠一闪而过,乖乖跟着去了。其他人见此情形,也缩回头。
四周安静下来,苏慕北伸出手,脸上表情慢慢柔和,“星星,你一开始叫我爹地?”看到星星犹豫的神情,循循善诱道:“没关系,我没生气。”
星星看他的样子,方才放下心来,又叫了一声:“爹地。”自然抓住苏慕北的手,顺势爬上他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子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