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气很好,梅香这次来多了一重身份,所以接待自然不比以前。午后,太阳白花花射得人睁不开眼。一群人站在大门口,为首的正是谭航年,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车声,一群人脸上都浮起了笑意。不多时,一辆车驶过来,刚停下,谭航年立刻走过去,亲自开了车门,彬彬有礼道:“季小姐,一路上辛苦了。”
梅香笑了笑,算是回应。下了车,从敞开的大门看去,可看见沿路的守卫,再远些,就只看见郁郁葱葱的树木,中间偶尔会透出房檐的一角。梅香轻轻叹了一口气,抬步向里走去。一路上心思转了好几遍,犹记得当初自己信誓旦旦说:“我季梅香最大的优点就是知难而退,明知道得不到的,还是尽早放手,以免伤的更深。”可是最后呢!苏慕北说得对,知难而退,这个世界上做得到又有几个。
进了内院,谭航年不便往里走,自有内院的管事来接她,远远脸上就堆了笑:“季小姐来了,夫人在凉亭。”这种殷勤,跟以往又不同,上次梅香是作为客人的身份来,接待的人虽也热情,但热情里总带了点客气,这回就是完全把她当成主人的样子了。梅香点点头,嘴上没说什么,嘴角却不由自主上扬,忍不住微笑开来。
走了一段林荫小道,眼前忽然豁然开朗,没有树木遮蔽,只余了一片荷塘,荷叶田田,大片大片铺在水面上。荷花开得正好,红的白的粉的,全都俏立在水面上。荷塘的一端有一座亭子,亭子里只有谷衣一人。
管事道:“夫人正在作画,不准人在旁边打扰,说季小姐来了直接过去。”
梅香于是独自走过去,谷衣背对他,不时抬头看看荷塘,停顿一会儿,又满满下笔。梅香走得近了,看见她的一幅画已经快要画好了,就静静立在一边。
谷衣一心专心作画,落下最后一笔,怔怔看了看,梅香正要上前,就见她一把拿起画纸,胡乱揉作一团。梅香见那副荷花图清丽脱俗,不免惋惜道:“夫人,画得很好呀,怎么不要了?”
谷衣回过头来道:“你来了。”
梅香把她揉成一团的画纸展开,一幅画已经废了,墨汁这处沾到那处。谷衣毫不在意道:“最后一笔没画好,趁早扔了它,免得日后看见了伤心。”
梅香道:“只是这么一幅画,也废了许多的功夫,何必因为最后一点的缺陷就不要了。这世上几乎什么东西都存在缺陷,我们也只能无可奈何接受。”
谷衣含笑道:“这我也知道,只不过心里不甘,总想着下次一定可以画一幅完美无缺的画来。”
梅香也笑,戏言道:“女人的心性呀,就是这样。”
谷衣一早就听说今天梅香要来,心里就很高兴,主要是梅香来了就可以启程去落霞山别墅,这几日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无端发慌,恨不得立刻离开此地。这下明天就可以离开了,脸上止不住笑意盈盈。说道:“你今天一路上累了,先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上落霞山去。”
两人一路往回走,梅香这次的住处,安排在临近林子彦的住楼旁,谷衣陪她上下打量了一圈,就回房午休。途经书房的时候,突然想起山上别墅的小书房书极少,大都是军事政治类的,就上去准备找几本明天一起带着去。
这间书房书极多,各门各类都有,谷衣找了几本诗词方面的书,准备走,书桌上的电话突然滴铃铃想起来,午后本来就极其安静,这一响,突兀让人心里一惊。这台电话究竟什么时候装上去的,谷衣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她迟疑着要不要接。电话一声接一声,滴铃铃……滴铃铃……一直响,谷衣最终还是走过去,拿起听筒,来不及说什么,对方已经噼里啪啦开口:“苏帅,清遥城破了。”
清遥城破了,有什么东西慢慢苏醒过来,翻江倒海般,击得人几乎没法站稳。
手中的听筒无意识掉下去,吧嗒一声。有推门的声音,谷衣抬头望去,门前站着苏慕北,看到地上的听筒,他问:“谷衣,谁打来的?”
阳光正从门缝射进来,甚至可以看到细小的灰尘在阳光中不停舞动。谷衣的脸上满满绽开了笑容,眉儿眼尖都带了温柔的笑意,苏慕北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惶恐,复又问:“谁打来的?”
谷衣慢慢说道:“不知道,不知道是谁打来的。”她的眼里忽然有了奇异的笑容,接着说道:“电话里只说,清遥城破了。”
她的声音轻轻浅浅,仿佛在诉说着和自己不相干的事。苏慕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想开口叫她的名字,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谷衣却又开口,声音淡淡没有任何情绪,“恭喜你,大仇得报了。”说完兀自抱起书,慢慢往外走。
她穿的是软底布鞋,走起路来无声无息,慢慢离门越来越近,离他越来越近,错身的时候,苏慕北一伸手,抓住她的衣角。谷衣回过头来看他,眼中的笑意一点一点完完全全消失掉,只余一层冷冷的薄冰。谷衣开:“放手。”
苏慕北心里恐惧到了极点,一把握住她的手,呐呐道:“谷衣,你听我解释。”
她的脸上浮起冰冷的笑意,“解释,行啊,你解释啊,其实根本不用解释,这件事根本就不存在,一切都是我在做梦不是吗?这不是你苏慕北最擅长的吗?找人催眠我,把今天的记忆全部都抽空,然后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的眼里渐渐有了恨意,“苏慕北,这个世上卑鄙无耻的人这样多,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无耻到你这样的地步,你明明做不到,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我,为什么?为什么?”
苏慕北身形晃了晃,眼里浮起复杂的情绪,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重复道:“你说我卑鄙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