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海哈哈一笑,语气嘲讽:“这得感谢你旁边的女人,不然我也不知道这位就是一直闻名不见面的苏夫人。”
苏幕北脸上笑容只是不变,高夜安眼尖瞧见他已是牙齿紧咬,竟是怒极了。苏幕北忽然开口,“你以为凭这个就可以威胁我?”话音未落,一把拉过身旁的纪绫香,只听“嘭”的一声,众人俱惊呆了。纪绫香眼里满是不置信,身子慢慢软下去。
奉天海一晃神,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手上不由加力,谷衣本是竭力忍痛,这下子再也忍不住轻呼出声。奉天海余光瞥见她牙齿紧咬,唇已经破了,殷红的血衬得一张素颜面白如玉,眼睫因为害怕轻轻颤动,心里竟然有了微微的怜惜,再看向苏幕北,依旧是毫不在意的神色,怕是今天自己真打死她,那个人也不会在意,自己也逃不掉,一时间心灰意冷,惨然一笑,“罢了罢了,天要亡我,何必多一条冤魂陪葬。”
众人本来揪住一颗心,现在见奉天海弃械投降,连忙冲上去把他紧紧按住。谷衣被人群挤得踉跄,站立不稳,已有人上去扶住,正是苏幕北。刚碰到手腕是就听见她急促的抽气声,苏幕北忙小心拿起她的手,然而那只手,怎么也直不起来,竟像是断了,他眼里射出骇人的光,她的皮肤本就细白,手腕上一片青紫更是明显,直射得苏幕北心里发疼。失声大叫:“快叫医生。”
谷衣竟是冷冷一把甩开,踉跄走到纪绫香旁边,手微颤颤伸到她的鼻尖。呼吸已经停了,纪绫香的脸上保持临死前不可置信的神色。五月的天气,太阳白花花落下来,谷衣只是觉得冷,冷意一直侵入骨髓。她转过头来,仿佛第一次看见他,眼底是全然的陌生,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话来。
“你杀了她。”
苏慕北一动不动,呼吸微微沉重。
高夜安示意侍从上前扶起谷衣,道:“夫人,苏帅这样做也是为了救夫人呀。”
谷衣狠命挣开侍从,“为我?不如说是怕奉天海逃脱了,苏慕北,你怎么变得这样无情?她是你的女人,难道你连一分感情也没有,你怎么变得这样冷血?”
世界自动消音,苏慕北目光不由自主涣散,看不清眼前的人,大脑嗡嗡作响,那些话像是一支支利剑,剑尖淬了剧毒,他眼睁睁看着一根根刺入自己的心脏,无法逃脱。然而他竟然笑了,真真正正地笑了,仿佛听到了一件天大的笑话,连语气里都满是笑意:“我冷血,谷衣,我告诉你,谁都有资格指控我苏慕北冷血,只有你没有。我今天变成这样是谁的错?当初你不告而别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我冷血,你是悲天悯人的救世主,对谁都可以善良,可是为什么偏偏对我,极尽残忍。”
谷衣眼睛里忽然闪过奇异的的光芒,她恍然看见那盆小小的盆花,浅紫色的花朵,幽幽散发着魅惑人心的气息,一如多年前那个夜晚。语气忽然间有种疯狂,“对,是我的错,你不是一直要我解释吗?今天,我告诉你。”
梅香一下子醒悟过来她要说的是什么,心突突跳起来,快步走过去,拉住谷衣,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礼数,大声喝道:“夫人,有什么事看完医生再说,医生来了没有?”
谷衣看见她,竟然微微笑了起来,眼神澄澈明亮,像是要把人看穿一样,说:“你查到了是吗?”
梅香一怔,手不由一松,那件事一直是瞒着她的,没想到,谷衣竟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下意识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不说,我自己说。”
谷衣缓缓说道,脸上依旧有浅浅的笑意,在这样的状况下显得无比诡异。
“以后再说吧,先看医生好不好?”
苏慕北走过来,手止不住颤抖,语气里竟然有隐隐的哀求。
谷衣脸上闪过决绝,苏慕北心口一窒。
“我是辛燕青的女儿。”
一字一句,用尽全身的力气。
死一般寂静,连风都没有一丝。不知过了多久,从远处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然后是咿咿呀呀的唱曲声,还有观众的叫好声,隔了那样远,谷衣居然听清了台上伶人的唱词:还恐添成异日愁,朝成恩爱幕仇雠。
又是《断桥》,她以为自己已经逃掉了,原来,命运从一开始就已经安排好了,五年前逃掉的,五年后依然要面对,最后,她依然生不如死。
苏慕北眼里迸发出骇人的光,死死抓住谷衣的肩,“你为什么要说,为什么要说?为什么……”
谷衣听到骨头碎掉的声音,清脆的,咔嚓一声,然而不觉得疼,心里居然有种从未有过的轻松。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独自背负着这样的秘密,早就已经不堪负重,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继续背负下去,只要不说破,她就可以呆在他身旁,若无其事的。她高估了自己,她从来都不是坚强的女子,怕疼怕痛,怕不幸福,虽然很早就知道,那样的幸福,如履薄冰,随时都有可能掉进冰窟里。
在看到他居然毫不留情一枪打向纪绫香的时候,她就已经掉进去了,那是他曾经的女人,虽然不爱,至少也有一丝一毫的情谊。那么在对付仇人时,他的手段必然会狠上百倍千倍不止。是的,她害怕了,与其说可怜纪绫香,不如说害怕自己有一天招致这样的下场。
他真的已经变了。
她像是一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在他手里慢慢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