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言只晃着晃着，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摘下眼镜来，想要冲散眼睛的酸胀的感觉。
少女凌乱的头发，落魄的目光，以及脸上一边一个的红掌印，勾勒出一个空洞的灵魂。
沐言不知从哪里搞来一支香烟，点燃后便狠狠吸了一口。
她平时只抽味道较淡的女士烟，而此时手中的烟味道浓郁，冲得她狠狠地咳嗽了几声，终于咳出来几滴生理眼泪。
蹲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墙角，此时正是中午，太阳光很强烈，刺痛了眼睛。
沐言的眼睛又红了一圈，眼中的红血丝越来越多，不仔细看只觉得整个眼白都染上了红翳。
把脑袋低下去，深深埋在手臂中。
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样子。
大脑混沌着，往事不自觉的就浮现——
母亲在面前渐渐没了呼吸、沐志明冷漠带着敌意的眼神、怎么也拨不通的组织的电话、李婶泛着混浊的眼泪...
那些她极力想要掩饰的、发了狠的想要忘记的，此时正借着手中的烟，一帧帧的放电影似的在脑海中慢镜头播放。
那是一种逃脱不了的、致命的痛苦。
她本不该承受的。
很痛。
不仅是脸上。
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痛苦。
像是跌入了无边的黑暗，不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来。
或明或暗迷乱之际，沐言隐隐感到一只温热的手掌扣在了头上，而后用力，不算太温柔的强迫她抬起头来。
眼前不知为何模糊不清，只隐约看到面前高大的身影。抬手一抹，才发觉是泪。
“哭了？”
熟悉的声音在不近不远的地方响起，竟带着些说不出的温柔，暗哑中带上了几分不知名的情绪。
顾墨扬本是顺路回家，却无意间发现一旁的角落里蜷缩着的瘦弱身影，不自觉的就走近。
眼前终于清晰起来，沐言却还是看不清顾墨扬此刻的表情，只轻轻地清了清嗓子，淡不可闻的，“没什么，谢谢。”
她的声音很小，几乎要隐没在街上的喧哗中，可顾墨扬却听得清清楚楚。
“我做了什么，你需要谢谢我？”
沐言一愣。
就此一句，眼泪就又要不受控制的落下来。
在恍惚间，顾墨扬直接伸手拨开她脸颊两侧的乱发。
强势的、不容拒绝的，
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谁打的？”
“是不是我没发现，你就永远不会吭声？”
顾墨扬的声音带着些自己都解释不清的严肃。
白净的脸庞被几滴泪水浸湿，两边各一个鲜红的手掌印刺痛了他的眼睛。
沐言没说话。
仿佛隐藏多年的伤疤又被连皮带肉的揭开，一种浓重的羞耻感涌上心头，不知从哪里涌上的无名火，迫使她一个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跟你有关系吗？”
“是沐志明？”顾墨扬此刻心下已了然，“以你的身手，就任由他这么打你？”
沐言抬眼，幽愤的看着他。
而顾墨扬却没管，一步步逼近...
沐言感到了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力——
身前人一把将她揽过去，沐言直接撞进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还没反应过来，一抹温热便贴上了她的唇...
从未有过的体验，冲击着她的感官。
沐言却不自禁闭上了眼睛，感受着眼前人细细密密的吻，也许是承受不住他此时此刻的温柔，几滴晶莹的泪，再次划过脸颊。
说不出的旖旎甜蜜，夹杂着丝丝微咸——
像是这世上最美味的毒。
感觉很奇特。
却并不讨厌...
顾墨扬在控制不住自己前就放开了她——
此刻才看清她的眼睛，平时深邃漂亮的眼睛，此刻却充斥着红翳。
有些骇人。
“你的眼睛？...”
被他这么一提醒，沐言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了眼睛酸胀的泛疼。
周围的一切又可怕地模糊起来，沐言轻轻抬手触碰了一下，像是针扎般的痛意蔓延开。
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我有点看不清了。”
少女的声音很轻，顾墨扬却听得心口一颤。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是先前从未有过的急迫。
沐言轻轻摇了摇头，“老毛病了...麻烦送我回...”
话还没说完，沐言就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药了，也就是在同时，一股后知后觉的酥麻痛意传来。
...鱼鱼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那么现在，只能去找老三了...
沐言只好摸索着掏出手机，“麻烦帮我打个电话...”
顾墨扬接过，“打给谁？”
“我来说号码...”沐言此刻眼睛已经感到了明显的刺痛，像是无数的小针密密麻麻的扎在眼球上，眼皮沉重得要命。
还好此刻沐言脑子还算清醒，熟练的吐出一串号码。
顾墨扬微诧。
毕竟，这个年代，很少有人把电话号码记得这么清楚。
然而就在他抬手拨号时，却无意发现——
她的手机里简直干净到诡异，没有任何联系人，就连通话记录也被删的一条不剩。
怀中的这个女孩，谨慎到了极致。
要说她没经历过什么，怕是没有人会相信。
“拨...好了吗？”
沐言这一句说的极其艰难，微弱的语气将顾墨扬拉回现实。
配合着将电话号码拨了出去，然后半搂着她，将手机贴近她的耳朵。
电话几乎是立刻就接通。
“三哥...”，沐言此刻连声音都在颤抖。
“怎么了？！”
傅云峰一听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第一反应就是，要出事了。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沐言极力隐忍着的声音，
“我的眼睛...看不到了...”
……
傅云峰赶来的时候，沐言已经痛到脸色发白，连牙齿都在咯咯颤抖着，几乎是站都站不稳。
“言言？！”
平日里沉着冷静的老三看到她的状态，也几乎是乱了阵脚。
傅云峰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从顾墨扬手中接过颤抖着的女孩，直接打横抱起。
“傅总？”
傅云峰刚想要抬脚离开，就听到了身后的一句。
顾墨扬此刻正眯着眼睛看他，眸子里已经不见了方才的慌乱，周身的冷意再次浮现。
沐言的情况严峻，傅云峰方才根本没注意到她身旁的少年，此刻定睛一看，也是暗自吃了一惊。
这不是...顾四少？
“今天多谢四少了，改日傅某一定登门道谢。”
可惜傅云峰此时也没心情去思考什么利弊祸福了，即使对面是传说中那位顾四少，他也无神理会。
现在他满心的都是沐言的眼睛——
看这样子，这丫头的眼睛根本一刻也拖不得了！
傅云峰抓紧了把人抱回自己的公寓，从一旁的柜子里翻出一瓶塑料瓶装的水，撬开沐言紧闭的牙关硬是直接给她灌了半瓶下去。
泛着苦涩的水直接灌入她的喉管，沐言被呛得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那水里加了一点点安眠药，好歹能让她好受一点。
傅云峰见她喝下去后晕晕乎乎着，才敢放她半躺在地上半靠着柜子，抓紧着进去房间里找药。
沐言在恍惚直接又感觉到被人塞了一把药进嘴，也没再喝水直接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浓烈的苦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沐言稍稍平息了一会儿才把那味道压下去。
随后就感到，两只眼睛里冰冰凉凉的刺激感——
老三在给她上眼药水。
“缓过来了？”
沐言听到他严肃的带着微微责怪的声音。
感觉眼睛里的刺痛在慢慢消失，尽管酸胀感不减，但已经是可以忍受。
轻轻点头。
“哼。”
傅云峰冷哼一声，也不再说话，还是任她半躺在地上，低头收拾着脚边的药。
“我不好说你什么，知道你不容易，但是——”
老三很少用这样温和的声音和她说话，
“别拿你自己不当回事，你不心疼自己，我都替你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