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车劳顿三天就回了皇城,帝姬没去跟国君见什么礼,急哄哄的过了含元殿就要回宫。
含元殿到裳仪殿那条路上有条极长的月廊,从前朝到后宫,中间还直达上书房和上云台。
帝姬是如何也没想到,会在那里被人堵上。
“瞿三公子。”梦言扬声道,气势上半分没输,见那人还在那里立着,有些不满,“还不见过帝姬!”
瞿灏没理会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帝姬好几次,目光肮脏的让人作呕。
帝姬忍住胃里那股反胃的感觉,梦言又是厉声道:“放肆!”
听到这句话,瞿灏才慢悠悠的行了个不甚标准的礼,还没等帝姬叫起已经直起身来。他比栖梧大四五岁,身量也高,此刻有种无形的威逼感。
世子其实在瞿灏提前离开时就注意到了,不过他走在暗处,还没人注意到他。
他默默的看着远处娇小的身影,心里却思量着待会瞿灏发难时,他该如何才能帮她全身而退。
不为别的,就因为她帮他两次。
出乎意料的,只见不远处假山后走出来一名少年,大约十七八岁,穿着一件与帝姬如今身上所着颜色一样的深青色锦袍,宽肩窄腰,头束玉带,五官白皙清隽。尤其一双凤眼乌黑深邃,极显多情。他手执一柄山水墨画扇,徐徐而来,一股清贵的气质无法比拟,眉眼神情都是浓浓的笑意。
瞿灏见到他,忙躬身行着规矩的见礼,口中说着,“许公子。”
许瑾洋微微点头,嘴边噙了温和的笑,“你是?”
瞿灏没想到他会同自己说话,一幅受宠若惊的样子,“晚学属国瞿氏行二,名灏。”
晚学?
帝姬冷笑,他还真是高看自己了!许瑾洋乃当朝太子太师的得意门生,只有同门师弟才这样称呼自己,莫不是他还以为自己能做太子太师的徒弟罢?
许瑾洋倒没什么大举动,微微点头,“瞿二公子。”
说罢,又朝帝姬行了规矩的万福礼,“拜见帝姬。”
瞿灏现在脸白一下青一下的,许瑾洋的这举动无异于在打他的脸,可这人是他最敬佩的学者啊!
帝姬差点忍不住笑出来,端着架子让许瑾洋起来,心里思量着他莫不是跟三哥渊混久了变得泼皮了?
许瑾洋是整个京都最具圣誉的公子,不同于一些世家子弟的纨绔败落,他却是生了一幅好皮囊,性子又是温和不过,学业军政功夫一样没落下,还做了太子伴读,在学者中很出名。这样一个完美的公子,大约其中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与三皇子这个不着调的皇子常玩在一块了。
太傅太害怕许瑾洋会被三皇子带坏了,帝姬从前就经常能看到他在御书房拉着国君和许瑾洋的父亲——位列三公的大司徒声泪俱下的哭诉着,让两位极尊贵的父亲管管自家儿子。
国君对三皇子一直都淡淡的,不怎么理会,而大司徒又惧内,说什么也不敢管。
就这样担忧着,几年过去了,奇怪的是,三皇子既没有跟许瑾洋学好,许瑾洋也没有学坏了,甚至越来越出众。二人之间,大概就是互不干涉的那种交好罢。
因着三皇子这一层,许瑾洋与栖梧的关系也交好,此刻他笑道,“帝姬这次没让瑾芮一起去,她怄了好几天,还说帝姬若不给她带些好玩意儿,她是说什么也不愿进上云台了。”
瑾芮是许瑾洋的嫡亲妹妹,也是帝姬在上云台的伴读。
帝姬气性大,跟那些世家小姐宗室郡主都玩不好,也只有瑾芮一个朋友。
瑾芮身子弱,之前受了风寒,又恐水土不服,帝姬才没带她去。
她微微一笑,只当个玩笑听了,丝毫不见外,“自然给她带了,回头我就让人送去,再亲自去赔礼。”
许瑾洋眼里蕴着一抹笑意,不同于以往的温和,这个时候的他,有一种别样的光芒散出,眼底常年不化的墨色在阳光下化作一潭金雾,闪烁着别样的色彩。
世子看着那一幕,突然觉得碍眼的很,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涌上心头难以散去,他没再多看,绕远路回了住所。
现在瞿灏也觉得自己多余了,又行了学者礼,从这边退了,倒像是落荒而逃。
“这人是怎么回事?”见人走了,许瑾洋也不端着,先问了出来。他早就注意到有人跟着帝姬了,一路跟着就看到这一幕,莫名的想打人,还好忍住了。
“在属国生了些过节。”帝姬也不瞒他,坦然道。
“帝姬小心。他毕竟是谢侧妃的儿子。”
言下之意,谢皇后族亲,帝姬该拉拢。
帝姬抿唇笑了笑。
既如此,许瑾洋也不多待,拱手告辞。
裳仪殿的嬷嬷谢兰早就备下吃食和热水等她回来,先是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再躺床上睡了个饱觉。
帝姬睡了近三四个时辰,醒来天都黑了,也不想下床了,就让谢兰递上一杯温水,就这她的手喝了,帝姬才注意到谢兰脸上担忧的神情。
帝姬自小是谢兰带大的,有什么说什么,见她这样子忙问,“嬷嬷怎么了?”
谢兰叹了口气,让伺候的丫头都下去后,才道,“帝姬可知这次为何要带郡王公子回来?”
三皇子倒是知道内情,不过她没问,三皇子也就没跟她说,现在看谢兰这样忧心忡忡的样子,帝姬立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嬷嬷说说。”
谢兰不是杞人忧天的那种性子,相反,她出身在皇后母家,足够机警敏感才被带到她身边伺候,所以很多事情,帝姬也愿意听谢兰说说她的见解。
“近日北方一些旱地重逢甘霖,帝姬去了南属国不知,封地在北地的一些宗亲王爷染上了风寒,原本只是小病,现在发展成了时疫,听说都快要不行了。”谢兰顿了顿,压低声音,“皇后娘娘探了御前奴才的口风,才知道国君召钦天监监正,说是南方出现了赤气。圣上是个多疑的性子,难免不会疑心前几日去南方的三皇子,和属国的那位瞿郡王。”
赤气?
帝姬低头沉思着,三皇子在外放荡形骸,国君或许不会怀疑他有心篡位。钦天监监正是太子哥哥的人,他要针对那位郡王做什么?还是针对三皇子?
为什么?难不成……
帝姬立刻否定了这种想法。
谢兰见她这样子,也知她会有自己的思虑,双手捧着杯子摩挲着杯沿,有些焦虑。
“孤明天去探探父皇的口风,看伴读的事是怎么打算的。”
谢兰低低的应了,忽然想起什么,温声道,“这几日趁三皇子不在,太子殿下惩戒了梨华宫的一个宫女,好像是三皇子身边的人……奴婢不是梨华宫人,不方便出面,就悄悄送了些药去了,帝姬看这件事……”
三皇子虽然糊涂放浪,那也只是在外人面前,梨华宫伺候的多数是奴才,栖梧想了想,谢兰说的应该是看顾园子的宫女棠瑜。
“嬷嬷做得很好。”栖梧也只是答了一句,没做什么打算,要是太子和三皇子的算计斗争已经摆在了明面上,她出面也只会给渊增加麻烦。
说罢,又让人把功课搬到床上来做,她实在不敢耽误。若是出去玩了一趟,把功课忘了,不说国君,女傅也是要责罚的,再说近日的课业考试临近,不说头名,也不能在那群郡主伴读姑娘中垫了底。
房间内渐渐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嬷嬷手上的针线穿过布料的声音和偶尔的几页翻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