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宫局将两广总督进贡的檀红木送来了,嬷嬷让人把先前的担子秋撤了,让人重新做一架放在宫后苑的御景亭旁,我原本更中意堆秀山旁的那块地,嬷嬷却说不安全,若不小心掉进堆秀山旁的湖里那便不好了。
我于是只好作罢。
堆秀山那儿的景象是宫里最好的,我尤其爱临湖的水榭,大片的翠竹与梧桐,红栏绿板,曲廊回旋边的碧树琼花,还有枝叶扶疏间分外的安静,御景亭旁的动辄小桥花树成林虽美则美矣,但也是看倦的,未免枯燥。
秋和安慰我,说不若在堆秀山那儿搭一架秋千,用作担子秋的陪衬,玩累了一个人也可去那小坐,方便观赏堆秀山景观。
我自是愿意的,又央着嬷嬷,嬷嬷本还不答应,被我磨得烦了让我去求国君,若国君允了她便吩咐人为我搭建。
这次嬷嬷与国君达到空前的和平。
她明知国君不会答应,我想了也是白想。况且,我几日前与国君那日不欢而散起,就已经陷入一场冷战中,他在前朝忙他的,我在后宫玩我的,倒也没出什么交集。嬷嬷这样的妥协无异于变相的拒绝。
我知嬷嬷的用意,但未免还是有些不甘心。
秋和这丫头又来说道我,我懒得听她嘚吧嘚的,传轿转身去了贵妃的长信宫。
长信宫位于西南至东北走向,我过去也没走多少路,坐在凤撵上,倒像是极近的感觉。
这里以清香名贵的木兰为栋椽,以纹理雅致的杏木作梁柱,屋顶椽头贴敷有金箔,门扉上有金色的花纹,门面有玉饰,装饰着鎏金的铜铺首,镶嵌着各色宝石。回廊栏杆上雕刻着清秀典雅的图案,窗户为青色,雕饰着古色古香的花纹。殿前左为斜坡,以乘车上,右为台阶,供人拾级,础石之上耸立着高大木柱,紫红色的地面,金光闪闪的壁带,间以珍奇的玉石。
内侍方唱名,瑾芮就高高兴兴的迎了出来。
“我还是第一次来你这儿,长信宫可真是漂亮……”我忍不住赞叹道。
瑾芮抿唇笑,道,“既如此,我带你逛逛如何?”
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长信宫内还有一个小型的园子,瑾芮风雅,取名为沐雪园。
她陪我去瞧,四周种植着绿竹疏桐,环境极是清雅怡人,风吹过树叶发出轻微声响,细细碎碎的抚慰着我心中的躁动。这番桐林竹枝,入目的清幽秋意,别有一番意境,倒是情境分外像堆秀山。
我佯做恼意:“难怪你不常出门,原来宫里藏着这样一个‘娇儿’,不舍得离开了!”
瑾芮抿唇笑,又是作愧样,揶揄我道,“瑾芮不敢,若得娘娘传召,必定是要陪驾的。”
我贫不过她,有些向往这种美景。
凤仪宫是没有这样的园子的,没有先例不说,凤仪宫整个就那般大,厢房又多,还有接见宗室命妇的宫殿,供奉佛祖的礼堂,剩下的没多少地方了。若是我强行挪地建成小型花园,怕是首开先河了。
她又引我去桐树后边,竟是一小亭子边赫然修了一秋千。
我欣喜道,“你这儿还真是好,竟都是我肖想不到的!”
我们在一块说话从来都不忌讳,所以我也不管是否这句话说出去便极有可能是贵妃恃宠僭越,有逾规制的凭证。
瑾芮身边的小侍女闻言大惊失色,迅速跪下告罪:“奴婢失礼,皇后恕罪。”
我忙唤她起来,温声同瑾芮道歉:“这倒是我的不对,竟一时失言说了这样无礼的话。”
瑾芮不在意的笑笑,唤侍女身边伺候,“哪能啊,青玉这丫头胆小,还望没吓了你才好。”
我不言,或许是我脾气太好,身边这些丫头越发胆子大,秋和这个活泼机灵的不说,春和那个寡言的都变得越发生气起来了。
我这次出门也没告诉嬷嬷,身边就带了秋和,闻言秋和捂嘴笑,斜睨一眼看我神色,竟是自惭形秽般失笑了。
我不喜欢这些规矩缠身,也不喜欢人像个木头一样唯唯诺诺的,于是笑笑,没在意这个小插曲。
瑾芮笑道:“我从前做姑娘时就喜欢秋千,在长信宫住下了就闲不住,派人做了这个秋千,权做怀念罢!”
“怀念?”
“是了,我从前在上云台做伴读时,帝姬最爱玩担子秋了,我嫌麻烦不愿陪同,于是帝姬退而求其次做了个秋千,央我陪她玩。做这个,也算是怀念帝姬罢了……”
我听的一时有些入神,这样要好的关系倒也是少见。瑾芮匆忙的用帕子擦了擦眼下,自嘲笑道:“瞧我,同你说这做什么呢?你为谢家人,也是帝姬的表姐妹,我这样倒是平白的惹你伤心了……”
明明是自己难受了,我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诚然道:“我虽谢家人,但此前回京失了记忆,对帝姬一概不知,都是从旁人嘴里听来的。说来惭愧,我不过惋惜罢了,并无什么情感。”
“失忆?”瑾芮微微一愣,很快又恢复如常,“那倒是可惜……”
我很想问可惜什么,又怕说错了话,就不再言语。
“你若喜欢秋千,什么时候来我这儿玩都是可以的。”
我摇摇头,婉拒了她的好意:“不用了,我让人在御景亭做了担子秋,平白的总来你这儿叨扰算什么?”
瑾芮也不强求,温婉的笑了笑就不再说话。
我在长信宫待久了怕嬷嬷着急,就说要回去了。
瑾芮挽住我的手,亲昵的笑道:“过些日子我哥哥要从南边回来,他每次回来都会带许多小玩意。阿鸾缺什么,我让哥哥捎给你。”
“好啊,就让许公子替我带个砚台吧,我还从没看见过南方特有的砚台呢!”
瑾芮敛住笑意,轻飘飘的应答了声:“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