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什么意思?”我沉声问。
“抱给贵妃养,最合适不过。”他温声说着话,往日眼里的光华失去,此刻黯淡无光。“谢家是前朝贵戚,朝臣恐有不满,陈昭仪是前朝县主,身份也不合适。只有贵妃,她是不二人选。虽然将孩子记在了她名下,但依旧由你这个嫡母来抚养。”
“前朝遗孤?圣上这是要将亲手打下的江山还给别人?”我忽然有些难受了。
“并不是。是前朝后主之子。”瞿翊舔了一下嘴唇,似乎在组织语言,思虑怎么说才会更得体。“这是我欠帝姬的,前朝赵氏的江山,我依旧原原本本的归还给她三哥的亲儿子。”
我忽然有些心疼他了,欠一个人,最后竟然用这种方式来偿还?
“我不会再纳妃,更不会有孩子。后主之子,虽然已经三岁有余,但尚不记事,立为太子,然后好好教他,他日后也会是一个明君。”
我的话梗在喉咙,上不去也下不来,这种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最后也只是缓缓从口中发出一字:“好。”
“瞿怀梧。”我低声唤他的小字,“你爱过一个人吗?”
他沉默了,眉眼是化不开的柔情,他笑着道,“爱过,我曾以为寻欢作乐能忘了她,但歌舞升平,长生殿中灯火彻夜不熄,丝竹萧瑟之声传出,美人在怀娇语,脑海里依旧是那人在摘星楼上清冷如仙子的神情。”
摘星楼藏书阁我曾向往,但终究没去过。
那人是帝姬。
我想,我念念不忘的那夜,他说的心悦我,大约也只是个笑话,只有我信了。
那夜,终究是黄粱一梦,镜花水月罢了。
我本不该信的。
我顶恨一个人在我面前示弱的,因为我会心疼。
“你说呢?”他看向我,含笑问我。
我摇了摇头,转过身去,昂头看着树顶含苞待放的梅树枝,“不知。爱一个人太累了,我只要快乐无虞一辈子就好。”
我听见他温柔的笑声,他说,“是了,阿鸾这样的女子,快乐无虞一辈子就好了。”
我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我也不想再问了。没有意思。
在外面待久了身子都冻得僵了,我笑着说要回去烤红薯吃,瞿翊跟在我身后一道去了。
嬷嬷自然不答应给我吃,她总说我脾胃不好,吃不得这吃不得那,但她不敢拘着国君。瞿翊说要自己动手烤,让人端了炭火盆子和红薯来,自己支架子烤。
他像个老手,烤的整间屋子都香喷喷的,秋和站在我身后,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咽口水的声音甚至都让我听见了。
我回头揶揄看她,旁人都没注意到我们,目光全都放在瞿翊的红薯上了,秋和不争气的红了脸,讪笑着看我。
瞿翊很快烤好几个,也不藏着,让伺候的内侍宫女拿下去分了,他们纷纷道不敢。
瞿翊摆手笑,“若你们不敢吃,那只好让秋和一人端下去吃了,她食量大。”
秋和被说的很是不好意思,那些人才端了盘子捧着下去吃。
瞿翊又拿了一个给嬷嬷,道,“谢嬷嬷也尝尝吧。”
嬷嬷推辞不掉,只好接了,警告的看我一眼才退下。
直到房间里只余我们两人,瞿翊才慢悠悠的亲手剥了一个大红薯,还流着黄色的油,拿到我面前,轻声道,“只许你吃半个,莫同谢嬷嬷说。”
我感激的笑笑,正要拿走手上的手炉,他道:“娘娘这是同我见外了?”说罢,又将红薯拿的进了些,我低头就能咬到。
他说话很轻,柔柔的,但又不娘,就像怕被大人发现偷吃的小孩,脸上还挂着戏谑的笑,看起来清隽明朗,仿佛还是那个“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那个少年郎。
我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不是很烫,入口很甜,甜到心里的那种,比我吃过的桂花蜜还甜。
我昂起头笑:“好吃!”
他这才轻松的笑了,满是自得的点头:“那可不!也不瞧瞧是谁的手艺!”
我不屑的切了一声,又低头去吃,却扑了个空。
“做什么?”我怒道。
他扁嘴,很是不高兴的样子:“既然觉得不好吃,那就别吃了。”
我心知他没恼,只是要逗我,却还是乖乖的上了套,我讪笑道:“谁说的,可好吃了!”
他眨了眨清隽的眉眼,笑着问:“有多好吃?”
“比御膳房做的还好吃。”
“哦?”
“那,比哥哥做的桂花糕还好吃!”
“哼!”
“比嬷嬷做的还好吃!”
他这才笑了,将红薯递到我嘴边,笑道:“原来我的手艺这样好!那每年冬天我都给阿鸾烤红薯可好?”
我含含糊糊的应了,忽然明白了这只红薯为什么这么甜。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可我却依恋这样温存的美好。哪怕是我一个人的梦。
那天晚上国君在凤仪宫留宿,我们盖着被子躺在床的两边,都心照不宣的没睡着。
每天夜里,我心里就像装了什么事,累的很,我以为就我一个人这样。看到他辗转难眠我才发现,原来每个人夜里都很难熬。
“阿鸾?”他忽然叫我。
我嗯了一声,平躺着看他。
“阿鸾?”他没看我,却接着叫我。
我又嗯了一声。
“阿鸾?”
我以为他是梦魇了,正要从他身上翻过点烛,一只手忽然抓住了我的腿。
我低头看他,他也正睁大着眼睛瞧我。
我们从没感受过这样近距离,也从没有一起体会过夜晚的静谧。
直到我冷的发抖,他才放开我让我回到了温暖的被窝里。
“今日说的,收养前朝嗣子的事,你可有怨我?”他离我很近,手圈住了我的腰,让我动弹不得,我只好就这样看他。
说不怨是假的。
我点了点头,他却笑了:“只有你不会骗我。”
“我怨也怨过了,恼也恼了。圣上也已经决定好,那就尽快去办吧。”我看着他的眼睛回答道,“太医那边好说,贵妃……你可问过她是否愿意?”
“不论有没有这位嗣子,贵妃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现在给她一个太子生母的身份,已经是便宜了她!”他冷哼道。
我听出瞿翊的语气非常不善,也就没有接话。
我心里还在回忆着他说的“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心里压抑的难受的很。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我的脸上,我大梦初醒,睁大眼睛看着欺压在我身上的男人,心惊:“你做什么!”
“日后别的女人都不会有我的孩子,除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