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琳琅这边并不知道泼天的灾祸就要降临,从外头回来伺候着谢琳琅用了早点,漱口净手完毕,小翠拿着一团线头坐在外间有一搭没一搭理着,屋里就剩下了云嬷嬷二人。
云嬷嬷确定外头只有小翠守着再无旁人,这才凑近了谢琳琅与她耳语:“姑娘,这是你要的如今上下一干人事的要紧关系,这些年那屋的把人几乎都梳洗了一个遍,也没剩下什么老人儿了。”
谢琳琅接过云嬷嬷递过来的小册子,瞧着大约有十来页,想来是一晚上赶出来的,不由道:“嬷嬷何必这么辛苦。”
云嬷嬷叹口气:“虽说慢慢来稳妥些,不过老奴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定的,能早些儿替姑娘做些事,总省得心里头不安定。”
谢琳琅拉着云嬷嬷手:“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让大夫看了没?”
云嬷嬷一笑道:“没什么大事,让姑娘担心了,老奴疑神疑鬼的,让姑娘也跟着不放心可是罪过,您就别担心了。”
想了下,又道:“药的事,老奴托付外子,让他替我多跑跑几家药店,一时半会怕没什么结果。”
谢琳琅道:“不差这一时半会,到底该小心谨慎些好。”
这话说得云嬷嬷点头:“这倒是在理,是该仔细着点,不过姑娘放心,老奴省得。”
谢琳琅便也不再多话,又与云嬷嬷说了会子闲话,正亲热间,却听院子里砰得一声响,接着外间小翠跑了出去尖着个嗓门道:“姥姥这是作什么?看把姑娘吓着,这几位都是什么人,怎么能这么没规矩!”
“呸,你个没长眼的小蹄子,给老娘起开,这没你说话的份!”但听有人喝骂了一声,“云家的那个老东西呢,我可是奉了太太命来的!”
谢琳琅眉头一颦,与云嬷嬷面面相觑了下,云嬷嬷站起身来道:“老奴出去瞧瞧。”
“我与嬷嬷一起。”谢琳琅也起身道。
二人出了屋子,便见三四个膀大腰圆的仆妇撩着袖子一脸煞气的站在院子里,自己屋子里几个干活的人探头探脑在四周,很快又缩回了脑袋去,就是小花倚着门楣磕着瓜子瞧热闹着,小翠跌在地面上面色苍白。
谢琳琅赶上前一步去搀:“小翠,摔着没?”又横眉怒道:“什么人,如何在这里头撒野?还有没有规矩了?!”
头前一个胖仆妇正要开口,谢琳琅厉声打断:“没问你!”
盯着一旁的花姥姥道:“姥姥,这是做什么?欺负我屋里头没人也不是这么光天白日的吧?”
那仆妇讨了个没趣,又不敢对姑娘发作,不由有些讪讪的,姥姥本想先一旁由着人发威自己看热闹,却被谢琳琅一下子锋头指向了自己,声调不卑不亢,却言辞犀利,一下子打破了她的美梦,措手不及之余,却又想到花氏临来前的嘱咐,那是还不能和姑娘撕破脸面的,尤其当着这么多下人面,不由尴尬的笑了下,搓手道:“姑娘您别生气,老奴也是听太太吩咐做事,冲撞了姑娘之处,还请姑娘念着太太,不要怪罪老奴。”
花姥姥这是拿出花氏的名头来压制谢琳琅,拿定主意谢琳琅是不敢和花氏冲撞的,谢琳琅心中冷笑,口中道:“姥姥说得在理,二太太是个善心的人儿,想来是不会拿势压人的,想必是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狗仗人势,姥姥可要看着些,没得让外头没规矩的坏了太太的清誉。”
花姥姥被一阵抢白脸上青白变化,好生的没趣,又没处发作,只能瞪了眼那仆妇:“不长眼的东西,谁让你在姑娘跟前这么没规矩的?作死呢!”
那婆子本想着立个头份好邀功,没想到却讨了个没趣,又被姥姥这么一呵斥,顿时心中不忿,瞧瞧另外几个随行的一脸看好戏的眼神,脸上顿时燥热一片,低下头来。
花姥姥呵斥完仆妇,这才又堆起老脸皮笑肉不笑道:“姑娘别和她一般见识,不过是个粗使的不懂什么,老奴回去定然好生教训她,只是这趟来,咱们确实领了太太的吩咐来的,求姑娘别和老奴几个为难才是。”
谢琳琅扫视了眼这一群人,虽然被她一搅熄了些嚣张气焰,可是来势汹汹的味道让她品出些不对来,只是尽量沉着气,淡淡道:“不敢,既然姥姥是来替二太太办事的,我岂敢阻拦,姥姥也算是辛苦,不若进屋里头先坐一坐吃口茶再说?另外几位妈妈也歇歇,我让人这就给捧茶来?”
说罢扬声欲唤,花姥姥忙道:“哎,姑娘折杀老奴了,吃茶还是下回吧,二太太吩咐的事可不敢出了岔子,请云家的和老奴走一趟吧。”
这下她没像刚才那仆妇一样严词厉色,只是客客气气摆了个请式,只是那目光瞧过来分外坚持,由不得丝毫通融。
谢琳琅心下一沉,与云嬷嬷飞快的相视了眼,云嬷嬷面色有些白,却依然强自镇定,迈上前一步道:“姑娘且歇歇,老身去走一趟便是。”
“嬷嬷!”谢琳琅伸手拽住了嬷嬷,对花姥姥道:“不知道二太太找我屋的云嬷嬷有什么吩咐?”
花姥姥嘿嘿一声道:“太太吩咐,老奴也不敢多问不是?”
谢琳琅闻言面色一黯,猜出几分不好来,有心想要拦阻,可是这回花姥姥可没耐性再和她厮磨,回头用眼示意身后两个婆子上来拿人,一边依旧笑盈盈道:“姑娘到底是小姐,屋子里的事自有太太会替您着想,您只管吃穿不愁,这等下头人的事情可不该您操这份心。”
得了吩咐的两个仆妇早恶狠狠扑上来左右架住了云嬷嬷,四只铁钳一般的手臂牢牢钳住云嬷嬷,这云嬷嬷平日也是有些体面的,哪曾被人这般对待过,皮娇肉嫩的顿时脸色就疼得发青,奈何却挣扎不得,刚想喊上一句,就被人拿了块布头往口中一塞。
谢琳琅一看云嬷嬷被这么对待,面色发白,张张口想说什么,却没出声。
刚才那被抢白了的仆妇正是拿帕子堵嘴的那人,这下有了出气的机会下死命把也不知何处拿来的脏帕子往云嬷嬷口里头塞,看人被噎得直冒泪花,顿时面上得意起来。
花姥姥当没瞧见,只是一挥手:“赶紧的,把人送过去,太太还等着呢别误了事。”又朝谢琳琅福了福:“老身就不打搅姑娘歇息了。”
说罢扭身就要走,被谢琳琅一把拉住,“姥姥慢走。”她捞住花姥姥的手,袖口掩住了二人相接之处,面上略带惶恐道:“云嬷嬷是犯了错了?太太这是要处置她?”
花姥姥只觉得手心一凉,不动声色将一口镯子往自己袖口里滑进,口中却道:“哎,姑娘是个明白人就好,老奴知道姑娘是个念旧的,不过这下头的人,仗着主子宠做事不干净,太太也是怕姑娘年岁小被那些个老奴才哄了去,回头定然会派个更得心的人来,姑娘放宽心吧。”
谢琳琅却没肯放手,只道:“我知道太太是为我好,自然也不敢说什么的,不过好歹是我屋子里出去的人,最后一程让我送送她可好?”
花姥姥一愣,谢琳琅缠着她衣袖摇晃:“好姥姥看在多年主仆份上,容我一块陪着过去罢,二太太那里,我就说是我硬求的,万怪不得姥姥,这份情面,日后琳琅一定记着心上。”
花姥姥被求得没法,又刚拿了谢琳琅一份暗礼,也不好意思冷面拒绝,便道:“姑娘这又何必,罢罢罢,老奴豁出去这老脸依姑娘一回,太太若是发火,姑娘可记得给老奴说句好话。”
谢琳琅这才收手施礼:“多谢姥姥通融。”
花姥姥也不避,堂堂正正受了个全礼,谢琳琅回头对小翠吩咐:“我和姥姥过去二太太屋,你去我屋里把那个箱子底的朱漆匣子拿过来。”
小翠慌张的看了眼,泪珠子要掉不掉含着,混混然点了下头,谢琳琅也没时间搭理她,跟着花姥姥往花氏这边过去。
花氏正等着花姥姥将人带来给杨爬牙带走,却瞧见姥姥连谢琳琅也一并带来不由眉头一皱,斥道:“怎么把姑娘也给带来了?这种腌臜事如何能让姑娘看着,真是没脑子,还不快把姑娘送回去!”
花姥姥忙陪着笑道:“哎哟可不是,老奴也是这么和姑娘说的,只是大姑娘一心要过来瞧瞧新鲜,老奴可不敢顶姑娘的嘴,好说歹说也不成事,只能一同过来,还是太太多劝劝她才肯听吧。”
花氏闻言看了眼谢琳琅,道:“姑娘也大了,这种不该入眼的事,还是不要多管的好,我这还有外人在,你也避避嫌去,回自己屋待着去吧。”
谢琳琅也不辩解花姥姥把所有的理由都往自己身上推,只是低头怯怯道:“太太休怪,只是琳琅在屋子里怕的慌,故而想好歹过来送一送,也全了我和嬷嬷的情分。”
花氏冷淡道:“下头做事的便该有她的责份,做不好理当责罚,你心里头舍不得是你的宽善,可不能纵容过了,送送到这就可以了,回去便是。”
谢琳琅跪下道:“好歹嬷嬷是太太屋子里赐给我的人儿,最得我心,如今年岁大了这一出去也不知能不能再见,太太容我送到底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