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们的底气,不仅仅是“法不责众”这四个字,他们最大的依仗是千百年来屹立不倒的儒家。
自西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儒家子弟彻彻底底地成为了真正的统治者,管你皇帝是姓刘姓李还是姓朱,不照样得依靠儒家子弟才能坐稳这个江山吗?
于是,文官集团的上层既然保持了沉默,其中下层就更嚣张跋扈了,别看他们身材体格普遍较为弱小,站在铁塔一般的丘八面前却丝毫不落半点气势。
论耍嘴皮子,自然没人是文官们的对手,这些家伙能把骂人骂成一门艺术,骂了你全家还让你以为是夸你呢。
武官们本来在几个勋贵大臣的压制下并不想主动下手揍人,因为他们也知道事情闹大了对自己这边的领军人物魏国公不利。
可文官们欺人太甚!
眼见着武将们在文官们处心积虑的挑衅下,开始逐渐失去理智了,一个个撸起袖子就要大打出手,文官们丝毫不怂,反而更是上蹿下跳,放声扬言你不动手就是我孙子云云……
“够了!”
“锦衣卫何在!”
朱云文双目充血,拳头几乎都要捏爆了,甚至随手抽出了挂在御座上的宝剑!
朱云文话音刚落,锦衣卫众人从外面硬是挤进本来就拥挤的大殿,搞得文武百官差点人仰马翻。
锦衣卫千户兼侍卫统领秦十斤,带着锦衣卫一众包围了整个大殿,自个儿走到朱云文脚下,手按宝剑单膝跪下,抬头大声道:
“回陛下!天子亲军锦衣卫在此!”
朱云文狠狠一甩袖子,面目表情地下令道:
“锦衣卫听着,殿下再有任何人敢出声喧哗,或攻击同僚,即为欺君之罪!违者摘除官衣冠带,当廷杖打二十大板,再赶出宫外!”
朱云文说完,心情很复杂,他其实并不想把明朝历史中赫赫有名的廷杖拿出来!
廷杖始于东汉,在金元两朝普通实施,但最为后人津津乐道的却是明朝的廷杖。
明朝第一次廷杖的获得者,是洪武八年时任刑部主事的茹太素,此人给朱元璋上了一份废话连篇的奏章,朱元璋那时文化水平还不够,既看不太懂又耗尽了耐心,便叫旁人念给他听,听着听着才发觉不对劲,茹太素竟然敢说他亲自任命的多数官员是迂儒俗吏。
这还得了!
朱元璋立即召见茹太素面谈,谁知茹太素死性不改,在皇帝老子面前仍然书生气十足,这下子朱元璋啥也不说了,当即命人把茹太素一顿暴打……
第二次,是朱元璋不经法司而亲自鞭死开国元勋永嘉侯朱亮祖父子,朱亮祖父子作恶多端自然是死不足惜的,但这只是一种僭越了程序而得来的正义。
果然后来的廷杖就大大变味了,廷杖沦为当权者随心所欲的私刑……
在朱云文看来,廷杖是一种当权者在政治上无能为力而只能试图从身体上打击、压服、消灭反对者的刑罚。
甚至到后来,还有人花样百出试图激怒皇帝而骗取廷杖,因为这样就不仅可以千古留名,还能博得朝野上下的普遍同情和威望。
说到底,廷杖已经彻底绕过了“程序”这件事,是当权者的一种私刑,当它形成了制度,就会激发皇权和大臣的矛盾,双方就只能在这个怪圈子里互相伤害……
然而,朱云文现在也不得不把让人闻风丧胆的廷杖拿出来了,因为这些王八蛋一旦大打出手,丢人的只有他这个皇帝!
连朝廷最基本的秩序都维持不了,试问朱云文这个皇帝的威望还能剩下多少?
是以朱云文也是豁出去了,既然大家都不想好好说话,那就干脆别说了!
大殿上,百官包括武将们一听到“廷杖”两字,就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冷颤。
洪武八年无辜挨了一顿打的茹太素,洪武十三年活活被太祖皇帝亲自鞭死的朱亮祖父子……
这两件事的阴影一直在百官心中挥之不去,更远一点的还有前元时,皇帝像对待家奴一般,命人用各种器械责打朝臣的事例屡见不鲜……
而当今天子此番当众喊出“廷杖”二字,又一次刷新了百官对朱云文的印象,要知道皇帝刚登基的时候,那叫一个让人如沐春风啊!
现在倒好,皇帝居然明目张胆地对百官威胁起来了!
不听话就打屁股!
还要扒了衣服打!
这下子,无论是谁也要掂量一下了,谁也不愿自己成了那个出头鸟,于是百官总算消停下来。
不过,虽然大家没有迎难而上的胆量,但无声的抗议还是可以有的。
朱云文见状,心里也总算松了一口气,廷杖的威力果然非同小可,居然能把这些妄自尊大的文官们唬住了。
今天朱云文几乎心力交瘁了,便不想和这些人废话了,对秦十斤说道:
“锦衣卫在这里看着!”
说完,朱云文拂袖而去。
秦十斤连忙交待同僚陈重当好差,自个儿往朱云文的背影追去。
陈重恭恭敬敬地目送皇帝远去,等皇帝的影子彻底消失在大殿里,才抖搂起来。
“兄弟们!陛下的命令大家都听到了,给我好好看着他们!谁要是拉稀摆带眼睛瞎了手脚软了,老子可饶不了他!”
陈重这个家伙本来就出身军中底层,只是因为和王恩的关系才得以进入锦衣卫并授千户,而且他升官的时间还很短,如今能在殿堂上抖搂一下威风,自然是要卖力干活。
陈重可没啥弯弯绕的想法,在他看来天大地大皇帝最大,他是皇帝的人,自然只听皇帝招呼的,殿下这些平时看起来很是威风的文武大臣也不外如此嘛。
朝廷中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文官们对一朝鱼跃龙门的陈重可谓颇为了解的,果然是臭味相投便称知己,王恩那个狗贼,相交的也就陈重这样的下三滥货色了!
更让文官们怒火中烧的是,他们还没有清算王恩及其余党,这该死的丘八竟然还敢在朝堂上狐假虎威作威作福!
陈重尚且不知道自己正在自寻死路的边缘疯狂试探,正指挥着锦衣卫一众卖力干活,他是下定了决心要把皇帝交待下来的每一件事都办得妥妥帖帖的,不容丝毫差错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