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有点理亏的空戒老脸一红,小声安慰道“别怕,小了缘,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的。”
了缘幽幽的开口“了尘师兄当初也是这么说的,结果现在还在千寒峰上没下来,估计尸体都冻成冰棍了。”
“不不不,了尘你俩能和咱爷俩比吗,你师父出去了,现在寺里就空见那秃驴比我年纪大一点,其余谁敢张嘴找茬。”
“师叔,你也是秃驴,我也是秃驴,你这一口一个秃驴,我听的很不舒服啊,”了缘面色依旧,没有一点缓和。
“不叫了,不叫了,你看师叔这张嘴。”说着还轻飘飘的扇了两下。
看着空戒那个没脸没皮,没有一点长辈的样子,了缘也是毫无办法。叹了口气,苦着脸道“希望这次二师兄不会再知道吧,唉!”又看了看酒缸,“早知道,今天就不该来啊!罪过啊罪过。”
酒劲上来面色潮红的了缘蹒跚着往外走,身后忽然传来了空戒试探性的声音,“小了缘,要不,你带走点?”
了缘一个咧贴,赶紧扶了一下门框,头也不回的急忙说道“师叔,我不要,我不要你自己全留着吧。”手脚并用的了缘出了门落荒而逃。
空戒咂咂嘴看着落荒而逃的了缘又惋惜又窃喜,最终还是万分窃喜的关上门,笑嘿嘿的拿着碗向酒缸扑去。
对于了尘来说学习佛法枯燥无比远不如练武来的爽快,而了缘却乐在其中,长则十数天短则一两个昼夜的待在了因小院请教和修行佛法,半年很快就过去。有一个佛法深厚的师兄,对于了缘来说这是最好不好过的,虽然师傅也很厉害,但总觉得没有大师兄讲的通透。除了每日的课业修行,了因还会偶尔提及一些外界的事情,让了缘十分向往那外界四国百洲的滚滚红尘。一些江湖趣闻和名人异士更是常常听得了缘挝耳挠腮,心潮澎湃。
三月份的寺庙寒意犹重,了缘外穿一件单衣内里套着师兄送的棉袄,袖着手用肩膀顶开了了因的房门,和往常一样径直的盘坐在树下的了因面前。
鼻子被冻得通红的了缘松了送衣襟感慨道:“还是师兄你这里好,冬暖夏凉的真舒服。”
了因笑了笑也没有接话,打趣道:“小师弟,你现在越来越像了尘了,以前的沉稳持重现在是越来越少见了。”
了缘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确实发现自己变了许多,想想原因,绝对是了尘师兄和空戒师叔把自己带坏了。
再三确认,嗯,自己这不是推卸责任,肯定是师叔和师兄的问题。
想想以前自己可是谨遵佛法,明晰戒律的好和尚啊,自从被带着破了两条清规戒律就一发不可收拾,心里常常会有恶念产生,就在昨天竟然又差点忍不住师叔的诱惑去喝酒,真是罪过,罪过。默念两声阿弥陀福,决定以后一定要远离空戒师叔,慎重对待了尘师兄。
平了平心中的杂念,了缘开口道:“大师兄,你说了尘师兄什么时候能下来啊,这都半年了还没有一点消息,前两天我去上面叫他,和往常一样没有回应,会不会出事了?”了缘紧张兮兮的看着了因。
了因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出事应该不会,你了果师兄也在上面呢,会看着他的。”
“哦!”了缘失望的叹了口气。
“好了,了尘在上面越长对他好处越大,别想太多了。今天我给你讲解最后一段《楞严咒》,明日你就不用早起来我这了,可以好好的修习一段时间了,这半年也苦了你了。”
了缘连连摆手道:“不苦,不苦,师兄才苦呢,每日我来师兄都在这等着我,想来师兄比我起的更早。”
了因微微一笑,也没有再说其它,直接开始给了缘讲解最后的经文。
…………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自从上次去听了因讲述经文又是四个月过去,了缘每日里除了修行还是修行,算算离自己十四岁诞辰也没有多长时间了,百无聊赖的了缘坐在大雄宝殿门口的台阶上,呆呆的看向寺庙的大门良久。
正当了缘出神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了缘,想什么呢?”
了缘扭头看见了果径直走来,坐在他旁边。
“师兄,也没什么,就是想想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了果平静道:“你应该知道了还有两个月就是你出寺的时候了。”
了缘点点头:“嗯”,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
“真的一点都不期待吗?”了果挑了挑眉。
“唉,”了缘叹了口气道:“刚开始听大师兄给我讲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还是很兴奋的,但是当我仔细想很久又发现,我出去了谁都不认识,什么也不会,不像了尘那样,武功那么好,也不像师兄你们这样,佛法高深,出去可以行侠仗义,救济天下。”
了果皱了皱眉道:“以前,我和大师兄也和你一样,什么也不会就被师傅撵出了寺院。在外面,有一点大师兄对你说的不太对,我觉得,人贵在自渡,佛度有缘人,对于绝大部分的事情你看看就行切勿亲自涉足,若是你将来处处仗义出手,时刻想着大发慈悲,那,我觉得你远不如继续待在寺里,有师兄们看着你,远比在外面死的莫名其妙的好。”
了缘听得很奇怪,虽然一向来说二师兄是比较严厉,但今日所言,是要求自己明哲保身,不沾染太多的因果。这和大师兄的想法又很不一样,听大师兄所说,出了寺门就是江湖,广交朋友,广结善缘,事事亲为,过的了刀山火海,看的过瀚海奇穷才算的是红尘历练,最终擦拭净佛心,凝聚出佛果,得悟佛法大成。
疑惑不解的了缘回过神来想向了果问个究竟,才发现师兄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本来就没有太多主见的了缘今日听得了果的劝诫更是心神恍惚,苦思良久也没有想得出个谁对谁错的结果,双眼怔怔无神的向着僧竂走去。
随着修行,时间越过越快,了缘心底也越烦躁不安,终日惶恐出去以后,自己该怎么走,历练红尘又是怎么个历练法,心怀了十几年的憧憬,像泡影一样被人捏个粉碎。渐渐的由不安而生成的恐惧在心底蔓延,这段时间连大殿都不敢去,唯恐抬头间看见山门,好像山门后面就是地狱一样恐怖。
实在没法静下心来的了缘,怯怯喏喏的去找了因寻求一些安慰。
“大师兄,你说我要怎么办才好,这段时间连日常的修行和课业也难以维持。”了缘愁眉苦脸的看着师兄。
了因摸了摸了缘的光头,笑道:“你还是人,没有成佛,是人就会对未知的东西有恐惧感。就像你喝的空戒师叔的酒一样,没喝之前想着那是世界上最有罪恶感,最难喝的东西,但当你尝过一口之后,现在你还这么觉得吗?世俗红尘就像酒,或许很难喝,但却很有味道,起码它不像修罗地狱一样没有好的地方。在外面你也会交到很好的朋友,认识诸多有趣的人,当然也能看到许许多多的恶,而这正是你要去接触的,毕竟在寺内这些你是看不到,听不到的。”
了缘点点头莫名觉得心宽了许多,但随即想到师兄刚才说空戒师叔的酒,又让了缘脸一红,偷偷抬头看一眼了因,没发现什么异常,就假装没听到,起身向了因告辞,赶紧跑了出去。
即使再不想面对,该来的还是会来。在最后的几天里,了缘数次去千寒峰上等了尘,可是仍旧毫无所得。心有不甘的了缘去找师兄了果,想要让了果将了尘唤醒,了果却摇了摇头,只语未答。心神动荡的看着了尘失望的下山而去,了果于心不忍,抬抬手想要答应,但最后还是狠心的掐灭了这个念头。
八月初三,虽然了缘向来没有什么时间日期观念,这一日还是早早的起床收拾东西,一个小包裹,几本日常诵读的佛经,别无它物。搓搓脸,强颜欢笑的了缘出门看着等待良久的了果,沉默不语,面色牵强道:“师兄,久等了,我们走吧。”
说罢,径直往山门走去。
身后传来了果的声音:“小师弟,别怪师兄,不让你见了尘是为你好,也为他好。半年前大师兄舍了十年的修为,八成给了你,剩余的两成给了了尘,这时候让他醒来和你告别,且不说那师兄的所为就会功亏一篑,了尘的先天根基也会随着梦醒而粉碎,这辈子他就会止步于此。”
“嗯,我知道上次在千寒峰上一定有天大的变故,大师兄气色失常了很久,师兄你也藏了很久才露面,我不怪你们,真的。”了缘舒心的笑了笑。
“唉!”了果叹了口气,“真是难为你了,整个寺庙里就你和了尘是从小就在寺里长大,从未接触过外界,而今突兀的让你外出,也不知道师傅的安排是对还是错。”
了缘挠了挠头,道:“没事,走吧师兄,能出去我也很高兴呢,说不定我还能在外面碰到师傅,都好久没见他了。”
“嗯,你能这么想也好,那就走吧。”了果上前牵着了缘的手,齐步往前走去。
往日的山门冷清,很少有人会来这里,今日也是一样,唯独多了一个身材纤瘦的和尚。
笑吟吟的看着同步走来的了果和了缘。
“大师兄?”了缘猛然一喜,接着又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再看还真是了因站在门口。
不敢相信的了缘向前跑去,一下扑倒了因的怀里,了因摸了摸了缘的光头,“怎么,不相信是我?”
了缘连连点头道:“真不敢相信大师兄你也会出你的小院。”
了因莞尔一笑,“有什么不敢信得,你出去,我怎么也得来送送你啊。”
“小师弟你怎么又哭鼻子了,哈哈。”了因刮了下了缘的鼻子,笑着说道。
“没有,没有,是眼里进沙子了。”说着了缘赶紧抹了把眼泪。
“师兄说再多,还是觉得不够,也不能面面俱到,你自己有自己的缘法,下山的路要怎么走也要看你自己。”了因抱着了缘轻轻说道。
此刻觉得心里很平静,很有安全感的了缘,说道:“师兄你们已经和我说很多了,有顶了天厉害的师兄的经验传授给我,我怎么着也不会有事的,放心吧师兄。”
了因哈哈大笑,“那可不是吗,你二师兄现在是顶了天的厉害,以后更是比天还要厉害。”
了缘对着了果眨了眨眼,不禁莞尔,素来严肃的了果也笑了笑,瞬间将别离的气氛冲淡了许多。
过了片刻,了因问道:“小师弟,不知道你有何打算,准备如何。”
了缘摇了摇头,“没,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对外面一无所知。”
“既然如此,小师弟,如果不知道往哪走,就带着这个雪梅枝去大宇国吧,哪里有座大坟,如果你到了,就替我在那诵段经文,然后把这个雪梅枝插在坟前吧,里面是一个我的故人,你到了大宇国就知道大坟在哪了”了因叹了口气,挥手间从小院里常年依伴的雪梅树上折了一段树枝递给了了缘。
了缘惊奇的看着手里的树枝,想再问点什么,但看到向来面带微笑的师兄这么惆怅,也忍住了没再开口。
了果上前,看了看树枝又看了看了因,也是欲言又止。
“好了,小师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师兄想送你千里,但院规不可破,师兄不能外出,就在这看着你走吧。”了因看着了缘,又把笑容挂在了脸上,虽然有点牵强,还是对着了缘笑了笑。
了缘突然泪崩,怔怔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了因对着了果挥了挥手。
了果释意,拿出一个玉环,数道手印打出,玉环越来越亮,最终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大门飞去。从来没有见过寺院大门打开的了缘,看见随着玉环的飞入,大门竟然像水面一样,荡起了层层波纹,然后待波纹停止,一个泛着霞光又光怪陆离的出口呈现在了眼前。
意识到这是真的要走了,摸了摸眼泪,了缘一步三回头的向着出口走去,紧咬嘴唇,站在出口,又抹了把眼泪,挥挥手就要往前走。
一直没说话的了果,看着抬起脚将要走出最后一步的了缘,忍了许久,但还是开口道:“小师弟,不成佛,别回头,切记,当杀则杀。”
话音刚落,俨然已经不见了了缘的身影。
“你不该说的,,”
了因低着头捡起一根枯树枝拨动着脚下几只蚂蚁的走向,
”如果不是因为小师弟,我管它凡尘外界血海滔天还是江河倒灌,想汲取小师弟的气运,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命数够不够硬再说。”了果看也不看了因身前的蚂蚁,回头径直朝着蚂蚁踩去,数只蚂蚁仅剩两只。
哎,时也命也,能让我师弟舍去那么多东西来超度你们,也该知足了,切莫太贪心。了因扔了树枝,仅存两只的蚂蚁其中一只顺着树枝向顶端爬去,一只却回头爬向了树枝旁边的小草。
“有趣有趣。”
了因笑了笑,向他的小院踱步而去。
此时空戒屋里,两个和尚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喝着空戒酿的酒。
一个和尚哭着喊到,“还是走了啊,我的小了缘,走了也不跟他师叔来告个别。”
另一个和尚也抽噎着道:“还有一个啊,等他醒了也该走了,我的心咋就那么难受啊,好像喝醉啊。”说着就把手伸向了桌子上的酒坛。
嚎啕大哭的和尚,急忙将想拿酒坛的和尚的手打到一边,边哭边说,“别以为我喝多了,该我了,你别糊弄我。”
空见和尚擦了下眼泪,讪讪一笑,直勾勾的看着酒坛。
空戒抱着酒坛,感受到空见的眼神,扭过身去,给了空见一个背影。
“咔吱”,关着的门忽然打开,正在饮酒的空戒和空见急忙转身,只见门口了因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俩。
空戒滚动下喉结,干干的说道:“了因师侄啊,你怎么出来了?”
了因笑道:“我今日送了缘,两位师叔不知道吗?”
空戒和空见齐齐点头,马上又齐齐摇头,异口同声道:“不知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