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窗外雨点啪啦啪啦的打在芭蕉上,更添几分阴冷,周仪紧了紧衣衫,为火堆加了点柴,而此时的镖局众人正在酣睡。
倏忽间,周仪盘膝打坐微闭的双目突然睁开,几乎是同一时刻,庙宇大门处走进一个摇摇晃晃的蓑笠翁,左手看似随意的拿握着一柄剑,右手拿着酒壶往嘴里灌,险些撞到门框上。
随着此人走进房间,王总镖头的眼光也睁开来。周仪转过头望了望王总镖头,王总镖头对着周仪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王总镖头也有些看不透此人,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依旧闭目假寐,手却悄无声息的滑到刀鞘上,随时准备出手应对突发情况。
这蓑笠翁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模样,脸上胡子拉碴,两鬓被雨打湿,肆意的贴在脸颊上,两眼浑浊,时不时打上一个嗝,散发出阵阵酒气,叫人闻起来好生难受。
周仪皱眉,并未出声,盘膝而坐的身子微微向里动了动,留出一些空位。
蓑笠翁握着酒壶,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举起酒壶欲要大饮一口,却发现酒壶已然空空,便羞恼的壶口向下往嘴里抖了一抖,直到瓶中滴酒未剩时,咧嘴一笑,便在火堆旁倒了下去。
周仪摇了摇头,不过因为有外人,也并未沉浸心神继续修炼,闭上双目,佯装睡了下去,周仪不经意间发现蓑笠翁持酒壶的右手虎口茧子十分厚重,一看便是练剑多年的江湖好手,也留了个心眼。
夜半。周仪忽然挺起身子,好似自言自语的低声说了两句便出了庙宇的门。
此时风驻雨停,月亮还藏在云雾中,山间漆黑不见五指,只得借着微弱的光芒前行,好在周仪五感灵敏,勉强能循着前人足迹前进。
朝着山中行了约一里路,此时云消雾散,澄澈的月光洒在山间。
周仪停了下来,踪迹到此便消失了,此时头顶传来一阵树叶摇晃的声响,周仪抬头望去,茂密的枝叶之上,横卧着一个人,正是那蓑笠剑客。
蓑笠剑客开口说道:“想不到这镖队之中,竟藏了个法力不凡的炼气士。真是难能可贵啊。躲在一旁的老兄,也请出来一叙吧。”
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从树后走了出来,王总镖头与周仪对视一眼,王总镖头便冲着蓑笠剑客说道:“阁下果然武功不凡。明人不说暗话,眼下四周清静,正是谈事的好地方,可否告知何事相邀?”
蓑笠剑客并未回答周仪的问题,而是将剑从剑鞘中抽出,剑身在夜晚中闪烁着寒光,锋芒毕露令人不寒而栗,蓑笠剑客轻轻抚摸着这柄利剑,忽而抬起头眼神锐利的望着周仪。体内真气轰然而出,朝着周仪涌去。
王总镖头见状正欲出手,见周仪似乎胸有成竹,略微犹豫下还是止住动作。
若是常人恐怕早已脸色涨红,呼吸不畅。若论战力,周仪多半数回合就要败下阵来。但若是蓑笠剑客妄图以气势压人,恐怕打错了主意,青木功法力布满全身,周仪只微微运转,便在这真气下泰然自若,毕竟法力的质量可是要高出真气不少。
蓑笠剑客将宝剑收回剑鞘中,古井无波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说道:“此事非同一般,不得不谨慎行事,还望小兄弟见谅。”
周仪并不在意,王总镖头反而冷冷的哼了一声,显然对他突然出手试探的做法不满意。
蓑笠剑客赔礼后便引着两人往前走去。
周仪跟上前去,蓑笠剑客放缓脚步,来到一处山涧,沿着山涧行了数十丈路,还没等蓑笠剑客开口,周仪便已察觉到此地的不同。
眼前的山涧在微薄的月光照耀下,能两旁枝繁叶茂,树木枝丫横过山涧,加之夜晚视线不清,前方的山涧此刻竞像一个洞口,漆黑幽深,好似要噬人一般。其中吹出几道寒风,更是让周仪感到呼吸不畅。
周仪运起青木功,随着法力在经络中四散,寒意才逐渐褪去。
周仪见蓑笠剑客站在寒意中,浑不在意的模样,心下生了几分忌惮之情。
蓑笠剑客像是明白周仪在想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一颗珠子,这珠子玲珑剔透,泛着浅蓝的光泽,但并不十分明亮。蓑笠剑客说道:“我为了这件事,已准备了许久,这珠子名为破寒珠,对阴寒之气的抵御之力极佳。算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我当初也是花了不小的力气才弄到手。可惜弄到手时其中灵力已经流逝了不少,用完这次便会彻底失去效用,但只要有水属性的精纯法力注入其中便可反复使用。我见小兄弟对此物似乎很有兴趣,此事若是成了,我便把此珠赠予你。你看如何?”
周仪并未搭话,这珠子固然是好东西,但连是所谋何事都不知道,周仪岂敢胡乱答应,天上可不会掉馅饼。
蓑笠剑客领着周仪往山涧里继续走去,眼前出现了一口深潭,山涧常年冲击,在此截流形成了一口深潭,潭水碧绿,周仪凝神查探,似乎感应到水底掠过一道庞大的黑影。
蓑笠剑客示意周仪目光往四周看,周仪凝神望去,望见深潭另一头有数块巨石,彼此交叉,每块石缝的间隙有两三株墨绿色的小草。
周仪面露沉思之色,像是在回忆什么东西,忽然强忍住激动,说道:“三阴草!”
周仪曾在相关药学书籍上看见过,三阴草乃是阴属灵草,要在常年不见天日,幽暗潮湿,周遭阴寒之气浓郁的地方才有生长,但因环境,附近常有妖兽滋生。
蓑笠剑客面露满意之色,说道:“小兄弟果然见识不凡。”
蓑笠剑客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若要采摘三阴草,不仅要应对三阴草周围的阴寒之力,还要应付伴生妖兽。我虽已做足了准备,但也仅有五成把握。因为在这寒潭之内,若是勉力与妖兽争斗,我也可能会因阴寒之力入体而身受重伤,因此不得不寻找同伴。以我看来,你的法力远比我的真气更擅于抵挡阴寒之力。所以我打算由我引开碧鳞蟒,你伺机摘走三阴草,所得灵草我们五五分账。”说完蓑笠剑客望了望王总镖头,“这三阴草对我而言颇为重要,所以我刚才愿意以这颗宝珠相抵,此珠虽然灵力将尽,但也不是凡物,只要操作得当,还可恢复原样。”
周仪想了想,说道:“可以,但此地三阴草如此之多,恐怕周遭的阴寒之力已经过分浓郁,我现在便需要你的破寒珠。”
蓑笠剑客沉吟了一下,还是同意了,将破寒珠递给了周仪。
待周仪藏身于旁边树上后,蓑笠剑客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里头装着只颜色鲜艳,呈深蓝色的蟾蜍,一动不动,只能从微微跳动的肚皮上看出来是活物,“此物名为霜蟾,正是碧鳞蟒最喜爱的食物,受伤时会喷出寒毒,一旦沾染上,麻烦可不小,若不是这特制的布袋,我也不敢这样携带。”蓑笠剑客解释了一下,将布袋打开。
只见这霜蟾脚底绑了根细绳,细绳另一端被蓑笠剑客握在手中,落地后便朝着深潭蹦去,蓑笠剑客见寒蟾快蹦入潭面时便轻轻扯动,使得寒蟾无法进入水中,如此反复几次寒蟾便停止了蹦跶,在潭边停了下来,时不时叫上几声。
不多时,平静的潭面泛起一阵阵的涟漪,水面涌出半个硕大的蛇头,眼睛浮出水面盯着眼前的寒蟾,十分人性化的朝着四周转动了,周仪心怦怦直跳,躲在树梢上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紧张的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碧鳞蟒浮出水面的头又缓缓沉了下去,周仪的心也一紧,“难道这碧鳞蟒的警惕性如此之高,连送到嘴边的食物都不吃。”
碧鳞蟒沉下水面的涟漪还未平复,潭面却陡然掀起阵阵波澜,“哗哗哗”伴随着阵阵水花四溅,碧鳞蟒从水中跃出,吐着蛇信,朝着寒蟾游去,而寒蟾一动不动在原地,正待碧鳞蟒快将寒蟾吞入腹中时,蓑笠剑客猛地跃出,挥动手中利剑,一剑斩在碧鳞蟒的头上,碧鳞蟒顿时鲜血四溅,蓑笠剑客趁机将寒蟾拉到旁边,用布袋套上后转身便跑。
碧鳞蟒吃痛之下,蛇躯不断扭动,口中发出嘶嘶之声,更加迅捷的向蓑笠剑客追去。王总镖头见此地妖兽已去,也紧跟在碧鳞蟒身后追去。
周仪见时机已到,从树梢上一跃而下,催动青木功,往深潭另一端飞越过去,手中握紧玉佩,稍有不对便催动法器。
周仪稳稳的落在巨石上,一共有四个石缝,两个离深潭稍近,两个离深潭较远。周仪刚一靠近三阴草,便感觉一股冷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周仪赶紧催动青木功,将冷气隔绝在外,赶紧向三阴草靠近。
在采完离深潭较远的三阴草后,周仪观察了四周没有异样,耳边依稀还能听到不远处树木倒塌的声音,想来是蓑笠剑客和王总镖头与碧鳞蟒斗上了。
周仪握着玉佩来到离深潭仅数步之遥的巨石旁,随着周仪逐渐的接近,感受到身旁的阴寒之气愈加阴冷,心下生出一分不安,此刻便不再吝啬法力,向玉佩中缓缓注入法力,随着草木护罩的撑开,阴寒之气减弱了不少。
此地的两株三阴草品相更甚之前的几株,即使是在品阶相近的灵草里,也算的上少见了。有了玉佩激发的法力护罩,周仪心下的不安减弱了几分,将此地的成熟三阴草摘完后,便朝着一半在潭中,一半在岸上的最后一块巨石走去。
刚靠近石隙,就隐隐约约听见护盾上传来的“嗤嗤”声,阴寒之气与破寒珠激发的护盾发生了激烈的碰撞,周仪不禁加大了法力输入。此地的三阴草由于未知原因,竟然发生了些许异变,散发的阴寒之力也更加浓郁。
正待周仪准备将三阴草采摘下来时,忽然感觉地面震动了起来,深潭的水面也不停的惊起涟漪。
“轰!”只见一条硕大的碧鳞蟒从潭底冲出,较之之前的碧鳞蟒还要粗上一圈。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周仪。
周仪被看的心底发毛,心底叫苦不迭,谁知道这水底还有条更大的碧鳞蟒,之前查探潭底时,按理来讲应该有所察觉才是。
周仪将浑身法力涌入玉佩中,慢慢将脚步往潭外移,刚移动了两步,这碧鳞蟒便狂性大发,坚韧似的铁蛇尾猛然抽了过来,周仪见状不妙,连忙一个驴打滚躲了过去,岸边的巨石竟被这一尾抽的四分五裂,周仪爬起身来提气便跑。
周仪刚跃起要跳到树梢上时,碧鳞蟒张开血盆大口,一团由浓郁妖力凝聚而成的黑绿色光团从口中喷出,轰然击中了周仪的后背,玉佩激发的护罩在抵抗了些许时间后便破碎,剩下的妖力灌注在周仪身体上,周仪吐出一大口鲜血,倒在树梢后,大口大口的喘气。
粗大碧鳞蟒见周仪趴到在地一动不动,口中吐着蛇信沉入潭底,似乎对三阴草并不是如何上心。
过了半晌,周仪艰难的直起身子,从包裹中掏出一粒伤药服下,青木功以生息见长,其实刚才那一击,先是玉佩抵消掉了大半攻击,再由体表法力抵消掉一部分,最后落到周仪身上的只是少数。
所以周仪略行打坐后便恢复了行动能力。周仪望了望潭旁那株异变的三阴草,摇了摇头,准备离开,临走前点了点包裹里的三阴草,一共六株。他此刻法力不足,若是强行去摘,恐怕会被阴寒之力入体,到时麻烦不小,此时收货已经颇丰,不必冒此风险。
周仪离开此地,顺着路上碧鳞蟒的爬行痕迹寻去,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前方打斗声愈来愈小,逐渐平息下来。周仪走到时,蓑笠剑客靠着插在地里的宝剑,身上衣衫破碎,露出了里面的内甲,大口大口的喘息。那条碧鳞蟒身上伤痕累累,鲜血流成小溪,,已然活不成了。
王总镖头状态稍好一点,但也是脸色苍白,显然刚才这里的打斗十分激烈。
蓑笠剑客已然一副强弩之末的状态,周仪缓缓走了过去,蓑笠剑客抬起头来望着周仪,握剑的手微微用力,好像担忧周仪接下来的举动一般。
“咳咳”周仪忍不住捂住胸口咳嗽了两声,说道:“潭中还有一条更大的碧鳞蟒,妖力更甚于这只,我被其偷袭,受了一击,险些丧命,七株三阴草也只摘到六株。”
周仪在包裹中摸索了一下,掏出些许伤药递了过去。
蓑笠剑客闻言先是点了点头,而后惊道:“还有一条?事不宜迟,赶紧离开此地。此蟒恐怕是一雌一雄,我斩的是雌蛇,雄蛇若是感应到雌蛇死去,定然会与我等不死不休。”
谈话间,王总镖头也飞奔了过来,空中吼道:“快走,那碧鳞蟒发疯了。”
三人赶紧往山下逃去,蓑笠剑客恋恋不舍的回头望了望碧鳞蟒尸,此蟒浑身是宝,可惜没有机会去分解带走。
到了山腰,三人看着身后的山中,树林成片撂倒,鸟雀惊叫四散而飞,对望一眼,皆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周仪分出三株三阴草给蓑笠剑客,蓑笠剑客接过后一瘸一拐的离开了,并未随周仪返回破庙。
两人回到庙中时,天已经蒙蒙亮了,王总镖头也没有再休息,守着周仪打坐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