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上,月色沉浊,烟沙卷扑,戈壁断木无鸟栖。酒肆里,灯彩晃悠,人影飘摇,十里凄寂唯酒香。
古道上酒肆只有四位客人,便是厌胜门的申酉戌亥。他们得益于寇淑清的以假乱真的妙计逃出嵩山,此时便在古道上酒肆欢庆一番。
出乎寇淑清的意料,天刑院的人并非一群冷冰冰的杀手,酒桌上畅谈甚欢。她有一种感觉,他们并不是为了谁做事,和她一样只是为了生存。寇淑清站起身来,敬了同门一杯酒。
“慢着,慢着,亥妹妹,厌胜门的规矩,入门可要敬一圈的。”酉位曾无讳喜欢打趣,什么规矩都是瞎诌。
寇淑清当即敬了三杯,滴酒未落,神情自若。她并不是为了敬酒,而是心中苦闷想借酒消愁。
“痛快!女中豪杰。”曾无讳见着她喝酒爽快,便起酒兴,跟着饮了三杯。
寇淑清端平了酒杯,瞧见憔然落魄的倒影,嗤然一笑,想起以前每番出玩归山门,娘亲第一件事便是闻一闻她身上有没酒味。寇淑清好酒,每次都没逃过娘亲的鼻子,她娘亲舍不得打,只好罚她抄经文、背口诀。记得最清晰,莫过于七魄轮的口诀:
乾万物资始,坤厚德载物,天地媾其精,铜板赠贵人。坎离藏玉壶,日月照前行,日月合璧处,璇玑停轮时。疾风潜入夜,雷公一声鸣。震来受巽符,江海落尘俗。艮坚失兑舒,白鹤立树枯。山中无甲子,辐辏载人间。
物是人非事事休,寇淑清回道:“丧家之犬,何谈豪杰二字!”
戌位苟不同听出她的悲凉,他不似曾无讳那般言语刻薄,借着酒意说起他的过往:“我又何尝不是,自幼父母双亡,幸得正一派收留,才有了一口饱饭。我悟性低,不被师门所看重,被安排厨房烧火做饭。其实打心底我也想像其他师兄弟背负起正一的名声,无奈换来只有嘲讽和排挤,在其他人眼中我便是异类。我一忍再忍,反而长了那般欺人弟子的气焰。”
“这些人真是可恶,就应以牙还牙,让他们知道欺人的滋味。”寇淑清听此,心中有感,自娘亲失踪之后,她也尝到这种冷眉冷眼的滋味。
“是啊,后来忍无可忍与他们动起手来,不慎重伤一名弟子,而这名弟子恰是五侠之首王守仁的爱徒。王守仁护短得很,不训斥自己弟子的不是,反而降罚与我,我当时便指出他的不公。王守仁便以‘伤及同门’和‘不重师道’为名将我逐出山门。在落魄之时,是厌胜门接纳了我,所以我便一直为他们做事。”
寇淑清听完有所释怀,笑道:“原来如此,敢情咱们都是一群叛徒。哈哈。”
“什么叛徒,太有负罪感,这叫审时度势,改投明主。”曾无讳纠正道。
“酉兄,说的是你自己吧。我可记得上清派没有不要你,是你弃了山门。”苟不同学起曾无讳调侃的调子。
“什么乱七八糟,我可是重情重义的好汉!在我看来,所谓正派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到头来不都是为了追名逐利,我身在山门,心不由己,早已厌倦那种枯燥生活。说起来有的时候啊,不打不相识,当年与厌胜门一次交战中,对上了十二地支的辰巳午未四人,这四人可比首座强太多,本人学艺不精,不敌,为了掩退门下弟子,我被俘了。虽是敌对,但厌胜门待我如宾,而且门下个个都是英雄豪杰,又心怀热血。没有虚情假意,杀的都是世间可憎可恶之人,着实痛快。由此,我入了厌胜门。”曾无讳说起往事,也是感慨万分,不由喝多了几杯酒。
寇淑清望向了申,他一直默不作言,反复擦拭手中的竹箫,箫穗绑有碧玉,甚是精致。随着寇淑清的目光,酉戌也纷纷望向申。曾无讳一向不喜欢申,和他喝酒最闷了,言道:“新来的,想问你些事。”
“既然我已是厌胜门的人,那时候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寇淑清想起巷子里遇见他的情形,对于救了她两次的男子,不该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申抬起头,一脸严肃,敷衍说了句:“杨季昌。”
寇淑清失望地点了点头,其实她更想听听他的故事,可是杨季昌并不想说。
苟不同见气氛沉下来,便开口道:“首座本是少阳派的,使的天遁剑法乃是当今的天下第一剑,也是少阳派的绝学,十分威风。至于怎么进了厌胜门便不知晓。”
曾无讳白了一眼,说道:“我可是听说,咱们首座不仅剑耍威风,酒也喝得狂,千杯不醉。说道这,一定要敬咱们首座一杯。”曾无讳话中带有些俏皮,不知道哪里听来,杨季昌好酒,但是酒量极差。他也想趁此机会好好威风下。
“当真!”寇淑清信以为真,捧起酒杯便敬过去。
杨季昌瞧了一眼曾无讳,言道:“酒自是不能浪费。”仰头饮下三杯,曾无讳嘴角藏笑,麻利给他添上。杨季昌脸上顿时起了红晕,顿了一下言道:“你小子,忘了今晚的大事,拿你试问。”他又随饮了两杯,只听砰的一声,椅脚一崴,杨季昌仰躺地上,睡了过去。
寇淑清愣了一下,随即明白曾无讳话中的反义,捧腹大笑起来。此时桌上的酒坛已罄空。曾无讳招手示意店家取酒来。店家跑过来,摸着后脑勺,腼腆道:“客官,实在抱歉,小店酒水不多,剩下的都给那桌官爷买了。”
官爷,曾无讳默念一声,随即向店家指的方向看下。这一批人共坐了三桌,八名官兵坐了两桌,两名身着青衣纁裳的官爷坐一桌,旁边停了两辆马车,和四匹骏马。
曾无讳饶有兴趣地走了过去,寇淑清和苟不同也跟了过去,只有申还是躺着地上呼呼大睡。店家见况,以为这三位是在耍酒疯,得罪官爷那是要出人命,一直劝道:“不可,不可啊,客官您先坐着,我再瞧瞧屋里有没有剩酒!”
“行!行!你去找找,顺便把门带上,最好是半柱香后再出来。”曾无讳身材魁梧,相当于店家两个身板,他轻轻拍打店家的脸,把他吓坏了。
三人走向官爷那桌,曾无讳压低声调,恭敬道:“二位官爷,可否要点酒喝。”只见一位官爷拍桌起身,官兵转身起身欲要拔刀。这位官爷嗓门特大:“大胆刁民,可知本官是谁,竟敢打搅雅兴,况你们几条小命都不够赔!滚!”
“那是,那是!”曾无讳装作恐慌的样子,又道:“只不过真不知晓二位爷姓什名什!”
“凭你也配知晓本官名号!拿下!”拍桌的官爷脾气甚是暴躁。八名官兵快速围了过来。
“官爷,官爷,我这位兄弟不懂礼数,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苟不同奉承道,“不知二位官爷是否太子部下郎将尔朱焕和校尉桥公山。”
坐着那位官爷便是桥公山,顿时惊道:“你怎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