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的细雨比风还轻,来时不带一丝动响。
梅雨山庄的人一夜间成了尸首,没有一声惨叫。
何人所为?三名来自静轮天宫的女弟子震惊不已。梅雨山庄的房间、厅堂的门大开着,灯火依旧鲜亮。廊道、石阶、床榻上尽是尸体,都是一刀毙命,没有多余的伤口。满门共计二十一口,无一幸免。
静轮天宫的女弟子寇淑清、妙一与银霜皆是第一次上梅雨山庄做客,便碰上两桩怪事。
“梅庄主!”细雨打湿了寇淑清的青罗衫,玉珠般的眼睛里少了几分灵气。推开书房的门,梅庄主瘫坐椅子上,眼珠外吐,嘴巴大张。
“是吓死的!”妙一从扶手上的抓痕看出。梅庄主年事已高,是谁有这般恐怖,把他吓倒的,莫非还有鬼灵。
妙一见着其胸前衣服透着红渍,剑柄撩开其外衣,斜眼瞧看。只见老者胸前刻着血淋淋的八个字——厌之恶行,胜以阴法。
“厌之胜之。”妙一默念一句,咽下口水道:“厌胜门!”她听闻宫主提及此门派,成形于南北朝,似正非正,似邪非邪,但是正派对其相当鄙夷和憎恶,称其为魔教。厌胜门不奉神灵,推崇现世报,其认为现世善恶终无报,始终以阴间律法惩治阳世恶徒。
这些年,死在厌胜门手中的人不计其数,是否皆是恶徒,谁又知道。可谁都清楚的是,哪里留下这八个字,便会多添一桩惨案在厌胜门手中。
“厌胜门以恶惩恶的手段确实有些极端,如若不掺私心,那对于江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寇淑清也辨出厌胜门的笔迹。
“清儿,切勿乱言!正邪不两立,厌胜门心狠手辣,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掺和其中,难免会惹祸上身!”妙一心里清楚,梅庄主是江南第一富贾,居身崇道镇,而生意遍布南北,不少道家门派都与其有些往来。厌胜门一直与庙堂走得近,梅雨山庄二十一口人命不单单惩恶那般简单。妙一并不了解更多,知道越多,越乎危险。
寇淑清不似师姐那般谨慎,她想一探个究竟。一路上疑点丛丛,她决定从踏入崇道镇那一刻的开始捋起。
崇道镇,是寇淑清第二次游玩的地方,此次不同的是,多了两名师姐陪同。说是陪同,实际上是奉宫主之命的监督。
三朵白莲伞在人群中格外惹眼,赏完了夏清亭的江色,他们被一处庙观的喧闹声所吸引。
烟雨蒙蒙,阻挡不了信徒的热情,庙观的人挤到门外。寇淑清三人便生好奇,挤身进去凑个热闹。
庙观不大,院里置有一尊铜人,此铜人道服翩翩,神色泰然,左手持有金丹,右手配有拂尘。寇淑清望着此像有些失神,在崇道镇的酒肆和茶馆中经常能听到此人的传说,在说书人口中更是神仙的存在,炼金丹、驱瘟神、降百鬼各种故事深入人心。
此人对于寇淑清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存在,也是相当敬仰的人物。镇上都知晓他是药仙王远知,太清派的掌门,更愿意尊称为王真人。正如石柱上的对联: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厅堂里正有一名道士正在施法,只见其手中一把桃木剑,抄起一张黄符,甩动间,无火自燃,口中喷出一道水柱,瞬间化作一道火舌。两名道童开始奏乐,道士脚踏方位,口念:
洞府凝玄液,灵山体自然。俯临沧海岛,回出大罗天。
八行分宝树,十丈散芳莲。悬居烛日月,天步役风烟。
蹑记书金简,乘空诵玉篇。冠法二仪立,佩带五星连。
琼轩觯甘露,瑜井挹膏泉。南巢息云马,东海戏桑田。
回旗游八极,飞轮入九玄。高蹈虚无外,天地乃齐年。
念罢,道士将剑上符灰浸入一盆清水中,木剑置于台面,行礼道:“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乃龙虎山正一道门下,家师乃当今天师张通玄。适逢与诸位结缘,方才特请三清为本镇赐福。稍后诸位各取些符水回去饮下,方能驱邪消灾、百病皆除。”
众人皆是一片喝彩和欢呼,崇道镇的百姓对道士甚是尊崇,几乎都备好了礼品想与道士结缘。此时一名老者上前,令下人取出一锭银子,说道:“白鹤道长,久仰大名。这是在下一点薄礼,梅某有一事相求!”
道长稍作推托,便纳下薄礼,言道:“梅庄主,何必客气,贫道修行本就为济世度人。梅庄主请讲。”梅庄主叹道:“还得劳烦道长到敝舍一叙,近来山庄多生怪事。事成必将重谢道长。”“哪里哪里,还请梅庄主带路。”
“还以为是有点真本事,原来是招摇撞骗的假道士。”寇淑清一眼瞧出这白鹤道长的把戏,蔑笑道。两位师姐掩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要惹事。不料,白鹤道长的耳朵灵得很,听清她的一字一句,怒道:“这位姑娘,贫道与你无冤无仇,何来言语诋毁贫道。莫不成你的修为能在贫道之上。”
寇淑清双手负背,昂首向前走去,笑道:“且不说修为真假,你可知方才你步虚所念的词出自何方。”“贫道师承正一,便来自正一。”“错,词出自江山故主杨广之手,现如今你在大唐的疆土上念着隋炀帝的词,莫非你想造反!”
众人哗然。白鹤道长心思,真不该回敬这女子,这造反之名可当担不起。白鹤道长故作淡定,厉声道:“好个毒女子,竟敢在此处混淆视听,若是你此刻认错离去,贫道不与你计较,不然......”
寇淑清转身面向人群,抢言道:“且莫信了这道士,此人假借正一名堂在此处招摇撞骗,不过是一些戏台的把戏。他所踏的方位全然不对,不过是故作体态,以假乱真,再说,步罡并未与音调相配。如此,还依仗他能上请三清,下慑鬼邪。”
众人哑口,听寇淑清一言,回想白鹤道长的举止,仿佛又有那么个理。
白鹤道长一张书生白脸气得胀红,自知嘴上斗不过她,怒道:“你这恶女口出狂言,想必是妖邪附体,今日在此将你正法,以免后患世人。”白鹤道长示意两名道童,三人夹合而来,六只手毫不留情向寇淑清抓来,只见白光闪动,三只手无力垂耷下来。寇淑清袖口一缩,负背退开。而白鹤道长和两名道童皆是右手手筋被挑断,痛的在地上打滚。
寇淑清冷笑道:“名号倒是很响亮,修道最基本的‘七魄轮’都不懂,还降妖除魔,黄符纸都催不动吧!”
白鹤道长的身份被揭穿,颜面落地,却奈何不了眼前这位看似十七、八的娇小的姑娘,灰溜溜窜出,连吃饭家伙都不要。随即门口传来声遥呼:你给我等着。
众人皆是诧异,此女子是何来历,竟瞧不出如何伤着白鹤道长。
寇淑清双手一揖:“小女子乃静轮天宫弟子,姓寇,名淑清。今此打搅各位雅兴,请见谅。告辞。”
“请留步!”叫住她是方才的梅庄主,言道:“在下梅雨山庄庄主梅长山。白鹤道长不见得高明,在下只能另请高明。近年来,静轮天宫的名号在江湖中何其响亮,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几位姑娘可否赏光,到敝舍喝口茶。”
寇淑清心知这位郭先生来意,灵异之事山上本就少见,既然能见着,岂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