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个交给你父亲。”
“这是?!不,不行。”
宇文邕与我刚刚走到长廊,便听到偏殿便传来的对话声。
“晋国公说了,妘嫣会一力承担,你无需担心。”
“可是……”“晋公当真会保我?”
“自然。”
他低头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我对这种阴谋已然麻木,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再摇了摇头示意他还是按计划行事。
宇文邕悄声握上了我的手,我看了看他,他转而把住了我的肩,似乎在告诉我什么。
我抽出手,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坚定地点了头,目光相对之间,那双眼睛的神色令我相信,我将全部的信任给他,是值得的。
出了宫,我快步走在正阳街,可见漫长的官道口只依稀停靠了几辆马车。
其中一辆铜鎏垂带,装饰迥异,红棕马鬓随风微动,威严而高大,那算是官场的高级配置。
昨日才平定了涉及国家中枢风叛乱,谁敢在这风口浪尖如此招摇,我不忍好奇,究竟是何人在其中,或者又是哪一位大人物回了长安?
“大人,”怀玉前来,再道:“这位先生在此等您多时了。”
先生……
难道是?
“对了,大人,还有……”怀玉好像还有什么话没说完,变被车内的声音打断了。
“多日不见,阿嫣可还好?上车来,老夫有要事相告。”
这马车内传出的声音我太熟悉了!竟然是老师!我在黎山的授业恩师,尉谞。
他竟然下山了,我难得的舒展了笑颜,“老师久等。”我自行卷了衣袍,登轼入帘。
方才撩开车帘,主位的尉谞依旧是一身墨黛色的道袍,而端端正正地坐在侧边的人竟是杨坚。
我的笑容不由得僵了一下,杨坚看见我的笑好像也愣神了片刻。他这时候已经把官服换了下来,一簪束发,衣衫沉黑。
“阿嫣你这是怎么回事?”尉谞见了我额头的纹印,不由得蹙眉问道。
“老师挂碍,现在已经无事了。”
“那便好。”接着尉谞递给我一瓶丹药道:“世子说你们不久便要去陈朝出使,这螭纹可能会为你带来麻烦,服下这个,便可隐去。”
我点头接过,对尉谞所称呼杨坚为世子感到奇怪。虽然他确是隋国公的嫡长子,但他已然有自己爵位,再称他为世子,倒有些贬低之意。老师深谙世事,按理说不应该这样叫他才对。
“原来郡公也认识老师。”
杨坚看着我,似笑非笑,“国师不知,我与先生算是旧相识了,这都快至午时了,你怎么出来这么晚?”
我看向尉谞,他则一副未曾了解的样子。
“郡公这是明知故问么?陛下留我问些来年春耕之典。朝上不是讲过了?”我笑了笑答。
尉谞吩咐马夫车起,直接去长安街的渊楼。
这渊楼分为九层转合,乃是众人心知肚明的官场与江湖人士的社交场合,传闻渊楼的楼主背后乃有墨门背景,墨门势力盘根错节涉及士族又有各大门派秘事的交易之场合,官府的人时不时也需要在此探听消息,此处也便被朝廷容纳。
车上只有一个位置,我只好与杨坚面对面。而尉谞问了我一些近况与学兄王轨的情况,便闭目不言,也没主动提及杨坚为何在此的缘故。
我抬眸想去打量杨坚,没料到正好撞入了他的眼中,茶色的眼睛很淡地看着我,我被他这种若有若无的目光看得心下不平,又想起他之前在我受伤之时深夜入府问我的那些奇怪的问题,越发觉得这一切好像隐秘了我不知道的东西。
外面的声音嘈杂起来。
渊楼虽出名,可我来长安这几个月事情太多,也都没有涉足于此。尉谞与杨坚倒像是轻车熟路一般,直接带着我进了一间隔间。
隔间的陈设很是雅致,也很是古老,尤其是那坐案前,茶壶被两条铁链高高吊起,正徐徐冒着热气。
“冯全已是弃子。”尉谞冷不丁地道。
我捏着袖中板笏,看了一眼杨坚,既然杨坚在车上,看来很多事情他都是清楚的。早知如此,我就不必如此在他面前遮掩。
“老师说得是,晋公的意思的确是欲杀之取权。”
尉谞摸着下颚,“阿嫣如何看晋国公此人。”
“老师曾教导当观天下之局,我以为,若欲安天下局,必先安一国局。冯全与宇文护双虎相斗,致周政混懒。晋公权势倾国却非治国能才。其一少策强国,周政二十年,未能如齐之国兵,陈之富饶。其二少之魄力,杀三帝未能称北,非是曹魏枭雄。其三子族不肃,作乱甚多,不得民心。如此,也便是骄兵必败,必破绽百出,”
说罢,尉谞神色若定,淡淡道:“宇文护势大,尚有冯全牵制。若杀一虎不是破局失衡?阿嫣若为周室筹谋,岂不是适得其反?”
我不答,倒是侧身看着杨坚:“郡公以为如何呢?”
杨坚被提及的刹那间,竟然突然笑了起来,再默默放下手中茶杯,仿如尉谞不存在一般说了句:“你还是同当年一般无二。”
我不解这话语的意思,等着他的下文。尉谞轻咳一声,杨坚收敛神色,正色道:“看似失衡,实则是以退为进。若陛下听之任之,则虑伤民。”
“倘若陛下任遣官员暗中转圜呢?”我问。
杨坚眸子发出幽幽的光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再一笑:“实则陛下培植的能臣看来不尽忠心,心属他方。”
“杨坚,你是何意?”我冷了声,“你意指于我吗?怎么?难道你也听信那些人说的话,认为我犯下此罪吗?我原以为你之前愿意来府,是因为相信我。”
“阿嫣……咳。”尉谞强硬地插话道,同时好像在示意杨坚少说话。
“我并非不信你。”说着,杨坚顺势递了张陈国地图给我。
“内史令说五日后便启程。”
“什么?不是说等中秋满月之后再去?”
“荆州军报来信齐国势力蠢蠢欲动,我们得赶在他们之前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