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暴雨在洗亮了累积了一天的尘土的树叶的同时,也把四周的群山和天空擦洗得干干净净。在初升的太阳温暖柔和的光照下,树上的雨滴,草丛中和花瓣上的液滴,栏杆上还没来得及拭去的积水……似乎一切都闪烁着彩虹般的光辉。云逸天是被清晨的第一声鸟鸣唤醒的,他睡了一个好觉。说也奇怪,几乎是每天都要造访他的那个有西门思存在的梦,在他回到云家之后,竟然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是因为,那个梦想告诉自己,应该回到本家来么?云逸天在起身以前困扰的搔了搔头。
清新的空气吹进鼻孔,云逸天的精神也为之一振。他翻身坐起来,舒舒服服的伸了一个懒腰之后下了床,拿了几件衣服走进了浴室。等他再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也随之精神了很多。白色的T恤衫,宽松的米色长裤让他成为充满阳光气息的帅气男孩。对着镜子云逸天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在除了做工考究的西装同出席各种隆种场合的礼服之外竟然还有这样的衣服,现在的他哪里还有一点云家当家人的样子,和电视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普通大学生没有什么两样。也不知道西门思会不会喜欢自己这个样子,出门以前,云逸天忍不住这样想。不过,这么早,见到西门思的可能性不大,不知道为什么,这让云逸天多少有些失落。
看时间还早,云逸天下了楼,出门了,信步向花园的深处走去。刚刚开放的花朵散发出淡雅的香气夹杂着泥土特有的芬芳扑面而来。云逸天的运动鞋踩在柔软的沙地上,湿润的沙粒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音,他索性慢跑起来。穿过树丛,沿着小路转出树林,眼前一片豁然开朗。碧绿的湖水在微风中漾着细微的波浪,湖边,被水洗过的柳枝轻轻的抚过水面,划出一圈圈的涟漪,一直向湖心的小岛漾过去。湖面上,两只打捞夜里风雨吹落的树枝和树叶的木船划过水面。
云逸天停住了脚步,面前出现的竟然是与西门思第一次正式会面的画舫。同样是一个晴朗的日子,但是画舫里面石桌的后面并没有曾经同他下过棋的西门思的影子。云逸天慢慢走出树林,向着画舫走过去。一夜的风雨把这间原本漂亮的画舫弄得凌乱不堪,这是云逸天的第一感觉。薄丝的淡粉色的帘子被泥土和沾在上面的枯枝败叶弄得污秽不堪,滴着水,搭在同样是湿漉漉的栏杆上,地面上到处是水迹。只有画舫廊檐上那五彩斑斓的图画被雨水冲刷得分外鲜亮。云逸天一直走到画舫的入口,原以为会看到一直留在那里的玉石棋盘和棋子会遭受到和丝帘相同的命运,却看见画舫的石桌和石凳全部被小心的擦拭过了,虽然还是湿漉漉的,却干干净净。桌子上的棋子和棋盘,还有装棋子的罐子没有一点被雨水打湿的痕迹,想必,下雨之前就被小心的收藏好了。
云逸天走过去,伸出手指,食指的指尖轻轻触及到了罐子的表面。此时,玉石的罐子似乎还存有一点温度。云逸天缩回手,向四周望望,但是没有一个人影。这个时间,花园里的画匠和负责打扫的清洁工还没有开始工作,并不能找到一个清楚发生在画舫里的一些事件的答案的人。云逸天离开画舫,同时放慢了脚步沿着湖边的小路向前走去。
云家本家后花园的布局可以说是集中了中国皇家园林的大部分精华:真山真水之间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气势恢宏,又不失典雅庄重。再加上花园中的那个硕大的湖,很有一些帝王之气,很容易看出,当初设计这座花园的人为了体现出云家世界第一家族无可撼动的地位可谓是费尽了心机。云逸天抬起头,放眼望去,一片湖光山色。远处黛青色的群山,映入眼帘的郁郁葱葱的树木,全部被昨夜的雨水冲洗得一尘不染。因为没有看见想看见的人带来的失落很快消失,整个心情很快就像今天的天气一样好转起来。
头顶上的树枝震动了一下,一只小鸟“嗖——”的一下从枝头冲上天空。几滴大颗的水珠落下来,打在云逸天的头顶上和肩膀上,冰冷的感觉再一次传遍全身,云逸天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然后跃了起来,伸出的手抓住了低垂下来的纸条,在身体下坠的同时又松开手,反弹起来的枝条在抖落叶片上的雨水的同时反弹上去,打中了更多的枝条。雨水噼哩啪啦,争先恐后地落了云逸天一身,也落在砂石的路面上,如同一场人造的小阵雨。云逸天蜷起了身体,缩着脖子躲避落下来的水滴。一道绿莹莹的光从他的视野中穿过,云逸天直起身体,人造的小雨已经停止,他伸出去的手正好接住了那道跳跃的绿色,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那枚绿玉的坠子落入了手心,云逸天微低下头,视线落在了那枚坠子上。
那是一枚由极品的玉石雕成的大拇指指甲一样大小的圆环,在中国被称作平安扣。相传,每一枚平安扣上都居住着一个由于人们祈祷带来的神灵,来保护拥有这枚平安扣的主人,保佑他一生中平安无事,化险为夷。这个坠子的前任主人是他的母亲,因为心脏不好,十八年以前已经撒手人寰,那个时候,云逸天只有两岁,无论是对自己的母亲,还是对当时失去母亲的痛苦早已没有什么记忆了。不过,记忆中,这坠子一直陪伴着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身,云家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云家的少主有着这么一枚价值连城的玉石坠子。
很多时候云逸天都在想,也许这上面真的有神明居住,才让他一次次的化险为夷。不过,他并不是因为这个才会把它带在身边。他单纯的喜欢着那上面一尘不染的碧绿的颜色,纯净,柔和,没有一丝的杂质,还有贴在皮肤上的细腻,温润,冰凉的感觉。云逸天的拇指和食指放在搭钩上,轻轻一按,碧绿的坠子就脱离开了链子的束缚,静静的躺在手掌心里。云逸天把玩着这个小巧的坠子,将它抛起来,看他在天空划过一道碧绿的弧线,然后再看着它平稳的回到手心。
碧玉的坠子被一次次抛起来,在天空中划过一道道曲线,又落回云逸天的手里。动作一次次的重复,空中,翠绿的颜色忽隐忽现。随着坠子的一上一下,云逸天的步子也有节奏的向前行进着。但是,在最后一次坠子被抛起后,云逸天伸出去的手并没有接到那小小的坠子,那道碧绿的弧线凭空消失在浓密的树荫中。接着,清脆的笑声从头顶上传出来。
云逸天抬起头,正对上斜坐在头顶树干上的西门思那张俏脸。四目相对,云逸天的脸突然就红了。发现云逸天正看着自己,西门思用手撑了一下树干,微微纵了一下身体,跳了下来。
“呐,给你。”利落的落在云逸天面前的西门思伸出手去,碧绿的平安扣在她细腻的手掌心里闪动着温润的光泽。
“没想到这个时候会在这里遇见你。”云逸天没有接西门思递过来的坠子,而是重新启动刚刚停顿的脚步,继续向前走去。西门思犹豫了一下,手指蜷起来,握住那枚坠子,然后追上去。
“看来恢复得不错,甚至已经恢复到可以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了。”云逸天说。
“快两个月了,也不算是很短的时间了。”西门思回答,她把手中的碧玉扣举到眼前,太阳明亮的光线透过通透的玉石,温润的光线中似乎有点点的金色光点跃动。
才两个多月么?云逸天没有想到时间过得这么慢。从上一次见到西门思到现在,似乎是一段很漫长的时间,但是,这样算起来,无论怎么算还都不到两个月。一直如东去的流水一般很顺畅流逝的时间之河似乎遇到了阻塞,停滞不前了。而且,自己一直原本平静,井井有条的生活也突然混乱起来,这一切的原因就是那个无意间闯入他生活的,名字叫西门思的女子。云逸天的视线落到了身边西门思的身上,此刻,西门思正认真的研究着手中那枚绿玉的坠子,神情专注,自然,丝毫没有注意到看自己看得入迷的那双漆黑的眸子。金色的光线给她的侧影镀上了一道淡淡的光晕,光晕中的少女安静,沉稳,与暴风雨中那个飞身救险的人有着天壤之别。淡淡的,安静的笑容,再一次,在云逸天那一直冰冷的毫无感情流露的脸上慢慢绽放开来。
“这个坠子……,好漂亮。”过了好一会,西门思才不由发出低沉的赞叹的声音,那声音沉稳的在空气中荡漾开来,轻轻的,仿佛怕一不小心就打破眼睛里面的这份美丽。
“如果喜欢就送给你。”云逸天说。话一出口,连云逸天自己都吃了一惊。这枚碧玉的坠子,一直是他最珍爱的东西,从记事开始就没有离过身,平日里连拿出来都很少,现在竟然想毫不犹豫的送人。
“这枚平安扣一定很贵重吧!”西门思没有察觉到云逸天的惊讶,她还是在着迷的看着手上的那枚坠子,声音依旧轻轻的,“而且,看得出来,这是你心爱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出西门思话里所包含的拒绝的意味,云逸天的心里不仅没有高兴,反而会有微微的失落感,“如果喜欢,就先留在你那里,什么时候不喜欢了,再还给我。”云逸天说。
“真的?”西门思迅速的转过脸来予以确认,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眼睛里面有五彩的光芒在闪动。
云逸天点点头,放慢脚步等西门思赶上来与他并肩而行。
口袋里的行动电话轻快的铃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来,云逸天皱了皱眉头,既不情愿的把手伸进口袋里,取出电话,稍稍离开西门思,然后接通。耳机里传来凌岚医生快乐的声音,“Hello!云大少爷,……”
云逸天把耳机稍稍拿开一点,压低了声音,“你叫我什么?”他的声音脸透着威胁,不过电话对面的人根本不为所动。沉默了片刻,轻快的笑声传过来,“戚!有美人相伴就很拽了?”
云逸天下意识的向四周望望,电话里的声音笑得更吵了,“你找不到我。”
云逸天先是微微一讶,接着冷冷一笑,“躲在监视器后面的老鼠。”他刻意的磨了磨自己的牙齿,“有什么话快说,没事别总烦我,当心我一炮把你的宝贝实验室轰成碎片。我数到三。”
“云家的少主子会威胁人了!”调侃之声通过电波传到了云逸天的耳朵里。
“1——”云逸天索性不再搭理耳朵边那个聒噪的家伙,开始计时。
“云逸天——”
“2——”
“好吧好吧!”听筒里面的声音看起来妥协了,“昨天得到的消息,说你受伤了,最好现在来医疗室作全面的检查。”凌岚的声音突然变得正经起来,以至于云逸天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说归说,笑归笑,但是一遇到正经的事情他的态度就会立刻转变。
“只是一点擦伤。”云逸天无所谓的哼了一声。
凌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少主……”
“我马上去医疗室,你在那里等我。”云逸天觉得背后一凉,大事不好的感觉让他很快的封住了凌岚医生后面的话,强烈的第六感告诉他,如果自己不答应下来,他会被整得很惨。凌岚处事的原则向来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采取非常手段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考虑你是什么人的。
“OK!十分钟后见。”凌岚干脆的挂掉电话,从监视屏幕后面的椅子上站起来,拍了拍站在身边的正目瞪口呆的,负责云家本家安全的保镖的肩膀,然后快快乐乐的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云逸天有些为难的转过身,看着西门思,“对不起……”
西门思笑着摇摇头,“你有要做的事情,请不要在意我。”
“只是……”才刚刚见到想见的人,就又被那个不解风情的臭医生给叫走,还真是心有不甘。还是……算了,云逸天再一次看了一眼西门思手里的坠子,“如果想还给我,无论如何请亲手交给我,因为这对我很重要。”可能是想借助这枚坠子,和西门思有再一次的联系吧,想再一次看到她,不仅仅是在梦里。
“好!”西门思回答得很干脆,她目送云逸天的身影拐上另一条小路,然后叹了口气,整个脸很快就垮了下来,露出失落的表情。就又剩自己一个人了,孤单单的一个人。不过……西门思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手心中央,那枚绿色的坠子温暖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