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忽然之间停止,周围没有了嘈杂的声响。
到了吗?
伊芙琳稍微活动了一下身子,缩在角落里,她是多么害怕被拖进去见图特摩斯啊。
外面响起稀稀落落的脚步声,接着就是一个卫兵打开锁的声音,最后,马车紧闭的门被拉开。
阳光有些刺眼,坐在黑暗马车里的伊芙琳不得不眯起眼睛,强迫自己尽快适应外面强烈的光线。霍菲丝先跳下车,然后在下面伸出手来拉了伊芙琳一把。
双脚踩到了被炙烤得滚烫的地面,伊芙琳的心脏不安地狂跳起来。这里是王宫的入口,面目可怖的小型狮身人面像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恶狠狠地瞪向伊芙琳和霍菲丝这两个不速之客。
还没有完全适应这里的环境,手臂就被两个士兵掐住,用一种能掐断骨头的力气将伊芙琳往里面拖。霍菲丝也被押着跟在后面。
这么一小段距离,伊芙琳要忍受侍女们和大臣们惊诧的眼神。她真是可笑啊,搜寻的工作才开展到第二天,她就轻而易举地给抓回来了。她像个女犯人,因为犯了重罪,而被送去绞刑。附近的侍从们和打杂的帮工纷纷驻足看好戏。
就这样丢光了脸以后,伊芙琳踏上了法老的会议厅的台阶。这是第一次见到图特摩斯的地方,现在,又要见他了。
伊芙琳本能地反抗起来,她不知哪来这么多力气,疯狂地挣扎,她越是闹,士兵掐得越是紧。她的双臂痛得厉害,可她仍然不停地尝试着甩开他们,挣脱束缚。她拒绝上台阶,她不愿意进去。她不是马戏团的猴子,她要自由和尊严。
双方僵持着,还是进入了会议厅。大概是已经有人向图特摩斯报告的缘故,他本人正坐在王座上,万事俱备只欠伊芙琳被抓过来的样子。
伊芙琳本是爱慕他的,至少之前一直是。但是自从被粗鲁无礼的士兵用比他们本身更加粗暴无礼的方式抓住以后,伊芙琳便再也不相信图特摩斯了。他才是幕后的大骗子,凶手,不管她死活的混蛋。
在心里把各种骂人的话骂了个遍,他已经朝她走过来了。
“你们下去。”图特摩斯朝着士兵们命令。
士兵一松手,伊芙琳就要倒下去,却被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别碰我!”伊芙琳推开他,手心和胸口的伤口隐隐作痛,她不要他任何假惺惺的礼貌举动。她不会忘记他说过“你就离开底比斯吧”这样的话,更不会忘记他命令卫兵禁止她外出的事实,他本身就在自相矛盾,制造了一出尖酸刻薄的戏剧。他把她当猴子耍。
现在又使用粗暴的方法把她“搜寻”回来,估计现在,伊芙琳已经成了底比斯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一想到自己受的屈辱,被贱民们死盯着看的场景,她就火冒三丈,恨不得把图特摩斯生吞了。她尽力忍着不跟他发火,一方面是怕得罪了法老的拥护者,一方面是生气也没有用——他是法老。
“你在生我的气?”图特摩斯温和地问。
伊芙琳不想理他,她直直地望着他的脸,用一种仇恨和鄙视的目光。
他看到了她嘴角隐约的血迹,“你被他们怎么了?”语气里含着些许心疼与生气的意味。
鸽子被主人派出的捣蛋鬼打伤,它带着伤回到主人身边,主人却装成一无所知的样子来安慰。受伤的鸽子只会更加受伤。
伊芙琳就是那只可怜可悲的鸽子。
“谁要你管!”伊芙琳往后推了两步,“让我走,现在立刻马上,Atonce!”用英语再强调一遍,提醒自己要带有美国女孩的坚强与决绝。
“跟我进来,至于你的霍菲丝,在外面先等一会儿吧。”他不管她的态度,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转身往后面的休息室走去。
凶残暴虐任性自私,典型的封建奴隶主。伊芙琳想缩回手,但是他握得很紧。
反锁上门,图特摩斯才放开她。
“我找了你这么久——”他缓缓地开口,“你为什么离开这里?”
“是你和我说,等你出征西亚我就可以离开底比斯!是你自己说过的。”伊芙琳理直气壮地对着他。
“我并不想让你走,那是个玩笑,如果你能接受的话。”
“我不接受!我要走,我不想在这里,你必须让我走。”伊芙琳气得跳脚,这人怎么可以这么随心所欲,知不知道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的。
“不,你要留在我身边。”他的话,让人意外。
“所以你就派人来折腾我?路上那么多人,就可以不顾我的自尊,来暴力我和霍菲丝?”伊芙琳几乎要哭了出来。
“我没有派他们去暴力你。”图特摩斯平静地面对她的脸,“我没有。这是他们擅自做的。”他伸手拭去她嘴角的血,“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想把一切都抵消吗?
“我不要什么对不起,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就让我走!”伊芙琳想要打开门。
“我不会让你走。”冷冰冰的口气在身后响起,伊芙琳摆弄门锁的手顿时停了下来,他——又变成了这种冷冰冰的样子,还是不要惹怒他比较好。
伊芙琳放下了手,转身面对着他。他的脸,如精心雕刻出的石雕,轮廓分明,却没有温情。他刚才的温和,又不见了。
“为什么不让我走?我算是什么?我从哪里来?我来路不明,你要我留下干什么?!”伊芙琳靠在门后,不停地反问。
“我要你留下,在我身边。”他黑色的眸子盯着伊芙琳的眼睛,“这算是答案吗?”
心里绷着的一根弦被他的话切断了——陪在他身边?他需要吗?
“为什么要我留下呢?你不是有了奈瑞塔吗?你已经要娶她了,你马上就会立王后,你还需要什么?我?我怎么可能留下来?你要我去干什么呢?看你们如何亲热,如何过日子,以此来折磨我是吗?你要取笑我,看我的笑话,践踏我的自尊?你只需要你的奈瑞塔……而我……什么都不是!”说到这里,伊芙琳由哽咽变为泣不成声。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用他的唇覆上伊芙琳的唇,堵住了她的话语。
伊芙琳吓了一大跳,她惊恐地睁着眼睛,视野里再无别的东西,只有他放大的面孔。他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微微颤动。
他……他在做什么?
伊芙琳还没来得及多想,他的吻就像要抽走她体内所有的空气一样,大胆而妖野地索取着。
她觉得自己快被他杀死了,透不过气,坚持了几秒钟以后,他适时地停止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伊芙琳大口地呼吸,要是再晚一会,只怕就窒息了。
天啊,初吻啊,这可是初吻,就这样被要了。出生在美国这样开放的国家,她不惊讶身边的同学什么时候初吻,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但是她毕竟比较保守,在这个古埃及,竟然就这样把二十一世纪的清纯一吻给了暴虐的法老。天杀的,刚才的气就这样消了一大半。
“我不娶奈瑞塔。”图特摩斯笑了起来,“我已经准备取消婚约了。”
“什么?!”又是一种被耍了的感觉。
“因为,我找到比她更好的,错,她本来就不好。”图特摩斯不在乎伊芙琳那被驴踢了的惊悚样儿。
“谁比她更好?”伊芙琳还是没醒悟过来。
“她就在我眼前,她正站在这里。”图特摩斯拉起伊芙琳的手,将一枚造型优雅的眼镜蛇戒指戴在她的手指上,“这是母亲临死之前留给我的,她说当我找到王妃的时候,就把这个送给她。你喜欢吗?”
伊芙琳快说不出话了,今天发生的一切完全颠覆了她的世界观。事情发展得这么快,出其不意,现在他要做什么?王妃?开什么玩笑。
“你……你说什么?”伊芙琳想褪下戒指,“我不能要。”这个可是图特摩斯他老妈的东西,是个文物啊,哪里能要?
“我说——我不会娶奈瑞塔,我——想选你做王妃。”图特摩斯大概也很不好意思,声音抬高了几个音调。
不是吧!如果晴天霹雳是个褒义词,伊芙琳此时真的是晴天霹雳的感觉。这简直是古埃及版灰姑娘的故事啊!一定是在做梦,这算是求婚吗?连戒指都送了,规规矩矩的现代求婚模式啊!——古埃及真是太浪漫了。
可是一想到他暴虐无情的一面,伊芙琳就忍不住开始哆嗦,他哪天要是喝多了不爽,会不会就把她肢解了喂狗啊。
“我不要!我才不要做什么王妃!”说不定这又是个圈套,只是想引诱她留下来给他们当猴子看罢了。
妈妈曾经教育过,天上不会掉下来馅饼,只会有UFO;不能轻易相信别人,要经得起诱惑!
这是每个美国家长对小孩说教说到烂的道理,没想到还真有用到的时候。
“为什么呢?你有了喜欢的人吗?”哎呦,法老也有点少男的心思嘛。
“呸,我没有。”伊芙琳一口否定。
“那你就留下来,我不会娶奈瑞塔的。”图特摩斯好脾气地对她说。
“不,我不要。”伊芙琳坚决地一扭头。
“你是不是嫌无聊?房子住得不舒服?”图特摩斯在宽大的椅子上坐下来,“你就搬到我附近来,比后殿的宽敞,离我也近。你要是想出去,我陪你就是了。”图特摩斯一眼就看穿伊芙琳心里在想什么,周到地给她安排。
眼前的这个人,的确就是自己喜欢的。她矛盾地抉择,他便用矛盾的玩笑搪塞。她难道不想留在他身边吗?那为什么现在还在这里站着?她一再的问自己,也许是从见他的第一眼起,就注定了沉陷的爱恋。
她不相信一见钟情,却有一种感情慢慢地蔓延,然后梦醒时分才恍然意识到已经爱到不能自拔。
除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诱惑呢?
假如图特摩斯说的都是真的,还有谈什么抵制诱惑?
只有他是诱惑,这个世界唯一的、永恒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