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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空城

“我决定明天出发前往巴里忒。按照大祭司的说法,国丧期间忌讳对外用兵,我已经等到国丧结束了。如果还有祭司对我说,国丧之后一段时间也忌讳用兵,那我便不会再听了。你这是在妨碍我的军事行动。我明天和神庙里的雇佣军一起出发,先到达贾鲁要塞,再赶到巴里忒。”图特摩斯坐在会议大厅的王座上对大臣们下达自己的意志,“听着,你们!不用担心底比斯再被侵犯。我们在西亚会拖住西亚的反抗势力和联军,我有足够的把握说,西亚不会再有精力一边与我军抵抗,一边骚扰底比斯。下午就召集雇佣军集合并做好准备。我父阿蒙支持我,赞扬我,我相信我的军队必会取得胜利。”

“陛下,恕我冒昧一问,”维西尔(宰相)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底比斯真的不会被侵犯吗?陛下这一走,就相当于是空城了。”

“那就不妨赌一把。空城反而是安全的。”图特摩斯不在乎地摆摆手,“我不在的时候,底比斯的事务就交给你了。我想,你不会辜负我的吧?嗯?”

“不敢。”维西尔是个中老年男子,凭借他的年龄,都能做图特摩斯的父亲了,却对年轻的图特摩斯万分尊敬。在现代看来,难免有些不妥。

“你们可以退了。”图特摩斯走下王座,两个书记员立即拿着写字板来到他面前,“把我说的记下来了吗?”

“回陛下,记下来了。”

“去告诉那个伊芙琳——你认识吗?让她现在来找我。”

“遵命。”书记员退下了。

他站在门口,期待着伊芙琳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他有些焦急,来来回回地踱步;他有些欣喜,嘴角隐约有了一丝浅浅的笑意。他很好奇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见到伊芙琳。

远远的,他看见一个娇小的人影,一袭白裙正款款走来。迫不及待地想迎上去,却担心有失礼仪,便站在原地注视着她走近。

伊芙琳好久没看见他了。自从上次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闭门不出的闹剧过后,伊芙琳一次也没有看见他。无论是尝试着跑到会议大厅附近偷窥,还是图特摩斯带过去的传话,都不能使她见到他。她对他愈是想念,愈是觉得时间流逝得缓慢。几天的时间,她仿佛过了好多年。这复杂的心绪,这次也未必能全部倾吐,对方可不是普通人,是上下埃及的法老啊!

“你来了。”伊芙琳走近的时候,图特摩斯回应她。

“有什么事吗?”伊芙琳勇敢地发问了。

“我只是想见你一面,非要有事吗?”强行扯出以往冷冰冰的态度掩饰自己反常的热情,图特摩斯收回微笑,“进来吧。”

伊芙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握住手腕,拽进了大厅。他的手十分有力,伊芙琳几乎一动也不能动,由着他拖进屋。可是周围没有其他人,脑子里陡然装进了不好的念想,手腕被钳得发疼,她本能地甩开了图特摩斯的手。

等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图特摩斯已经略微生气地盯着她看了。她惧怕他黑色的眼眸,闪着异样的寒光,深深刺进了伊芙琳的骨头里。她往后退了一步,习惯性地准备道歉。

还没来得及说话,图特摩斯就开口了:“你不想跟我来,直说便好了。不用勉强,你回去吧。”

“啊,不……”伊芙琳后悔自己莽撞地甩开他,“只是有些疼。”伊芙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手腕处果然有一圈淡红色的印记。图特摩斯的力道的确大了。

本以为他不会再理她,他却轻轻牵起她的手,带着些许的心疼,“是我弄痛你了。你能跟我来吗?”他眼中生气的神色不见了。

“好。”伊芙琳暗自惊讶,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

走到宽敞的书房里,图特摩斯在书桌上拿起一张地图,指着底比斯,“我现在在这里。”

“嗯?”他要干嘛?难道只是过来给她上一节地理课?

“你从巴里忒来对吗?”

“是的,巴里忒。”

“你走了这么远才到底比斯呢。”他指着地图上小小的黑点,然后比划了从巴里忒到底比斯的路线。

“很远?”伊芙琳凑上去看看地图。

“你是从那么远的地方由神带到我身边的,吗?”他声音很小,伊芙琳听得模模糊糊。

“嗯?”

“我要走了。”图特摩斯收起地图。

“什么要走了?”伊芙琳对法老的计划一无所知。

“你能,”图特摩斯顿了一下,显出了少见的犹豫,“让我抱一下吗?”

伊芙琳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的眼睛,仿佛没见过他,想要努力认识他一般,短暂的几秒钟后,伊芙琳点了点头。

他顺势将她搂紧自己的怀抱。伊芙琳僵硬地倚靠在他宽阔的胸膛里,耳边是他微微紊乱的心跳声,像是一只无形的手,一下一下的敲击她的心扉。她想要逃脱这种暧昧的感觉,却不想离开他温热的怀抱,她稍微动了动身子,他的双臂紧紧箍住她的身体,似乎害怕一松手她就消失不见了。她安静下来,由他抱着,她静静地听着他的呼吸,轻缓却不均匀。他在紧张?她尝试着伸手回抱他,将手心贴在他宽阔结实的后背,轻轻抓住他的衣服。材质较硬的亚麻布在她白皙娇小的手中皱成一团,就像她的心,正因为他的动作而猛然收缩。

他抱了她。但,一定有别的理由吧。伊芙琳度量着图特摩斯的心理,可是,她知道无论怎么猜,都猜不透他。他本就是一个难解的谜,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等待那个解开谜的人。

年轻的身体贴在一起,许久,他才慢慢松开了手。

“我走了。你,一个人保重。”图特摩斯的脸没有显得过分阴沉,也没有因为刚才抱了一个异性而变得不好意思,他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一如既往地说出难解的话语。

“好。”伊芙琳不懂他说的“走了”指什么意思。她想问问他,可无意间目光落在他波澜不惊的侧脸,她明白此刻不能多问,她必须听他的话,答应好好保重,在下一秒,回到自己的房间。

刚刚走到门口,身后那个声音又响起,“没事的。”

“嗯,没事。”伊芙琳侧过脸,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到底在说什么?伊芙琳一边思索一边往回走。刚才莽撞的一个拥抱,彻底迷乱了她平静的心。她不自觉地双手环胸,像是要留住他留下的温度。

快走到宫殿里的时候,卡尔塔尼正拎着一堆东西往外走。因为两人都低着头,一不小心撞个满怀。伊芙琳见是卡尔塔尼,他手中是两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腰间挂着一把铜质匕首。他累得几乎成了弯腰老头子。

“你这是要去哪里?”伊芙琳心想怎么今天好多人都怪怪的了。

“我要去巴里忒。”

“巴里忒?”事到如今,只有伊芙琳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并不是故意向她隐瞒什么,而是她现在想不通图特摩斯说的话罢了。

“是的,凯麦特(埃及)的军队要去镇压西亚叛军。”卡尔塔尼勉强站直了身子,“陛下说要给死去的无辜士兵报仇。”这话说的多稚嫩。忠君的卡尔塔尼始终称呼图特摩斯为“陛下”,他生怕亵渎了法老的一世英明。

“你……要去巴里忒,”伊芙琳挤出一个微笑,“一定要回来哦。还有,这几天谢谢你了。你能陪我来底比斯,还能陪我出逃,真的谢谢你。我很高兴。”

“不用这么说,”少年脸上露出红晕,“我会回到底比斯的。”

“那,你路上小心,还有,见到杰胡提和雅慕内奇将军,代我向他们问好。”伊芙琳挥了挥手手。

“那我走了。”卡尔塔尼迅速拎起沉重的行李离开了。

伊芙琳回到了房间里。

第二天早上,眼睛刚刚睁开的伊芙琳,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她顿时明白了,图特摩斯所说的“我走了”指的是去哪里。他曾说卡尔塔尼将跟着他一起回到西亚,昨晚卡尔塔尼确实说自己要去巴里忒。意思就是,图特摩斯今天御驾亲征,对西亚用兵?!

大叫不好,怎么这么晚才反应过来!昨天是他留在底比斯的最后一天——他会不会已经离开底比斯王城了?

“霍菲丝!霍菲丝!你在哪里?!”伊芙琳揉了揉眼睛大声喊自己的小侍女。守在外面的房间不敢合眼,正迷迷糊糊打盹的霍菲丝闻声,急忙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我在这里。殿下有什么情况吗?”着急之下的伊芙琳一时忘了伊芙琳和她说的“不要叫我殿下”,又叫起“殿下”来了。

“他在哪里?他在哪里?快带我去找他!”伊芙琳胡乱地脱去睡衣,套上一件粗糙的亚麻长裙,束起凌乱的栗色卷发,她手忙脚乱地做着这一切琐碎的梳洗打扮。

“你说卡尔塔尼?他要去巴里忒了。”霍菲丝理解错了。

“不是!”伊芙琳从搁在架子上的脸盆里掬了一捧清水,简单的洗了脸,“我不是说卡尔塔尼,是图特摩斯!”慌乱中竟触犯了埃及人的忌讳,直呼了法老的王位名。

霍菲丝不在乎这个小细节,“陛下正在卡尔纳克神庙前的空地上整顿神庙里的雇佣军,他们马上就要出发前往西亚。”

“卡尔纳克神庙?”伊芙琳拖着霍菲丝往外跑,“快带我去!我要见他!”

“殿下,冷静一下。卡尔纳克离这里很远。”霍菲丝困扰地回应伊芙琳提出的要求,“殿下,你怎么了?”霍菲丝跟着伊芙琳狂奔,但忍不住担心起伊芙琳的状况。

“我不管我不管!快带我去卡尔纳克!我们能赶上!带我去!”伊芙琳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控住不住自己急躁的情绪。焦急的烈火正在燃烧她的心灵。

“好,殿下,我带你去吧。”霍菲丝心疼伊芙琳心力憔悴的模样,她向皇宫里的人借了两匹马,和伊芙琳向卡尔纳克大神庙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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