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意外,杨冬青留下张振清、王胖子和高大炮几个人各自领了自己的小队,留在临时歇脚的树林里没有出来,一者是为了安全起见,避免中了埋伏或者遭遇了鬼子弄得全军覆没;二者营地到底什么情况目前还不确切,需要有个头脑好使的人去打探清楚。眼么前这些人里面除了张振清有这个能力,其他的人都是大老粗,斗大的字认不了几个,连地图都不会看。打起仗来冲锋陷阵是没有问题,可要真让他们数着指头说个子丑演卯来,估计得等下辈子去了。况且草上飞说的还是比较详细的,危险的确大不到哪去,再则自己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一心想去看个分明不可。
嘱咐老兵痞带着另外一个狙击手和钻山豹几个潜伏在草丛里警戒,一旦发现有情况马上学鸟叫报警,同时掩护自己和林子里的弟兄们撤退。安排好了一切,这才靠着乌龙的身旁坐了下来,一边往自己的勃朗宁的弹夹里压子弹,一边想着心事。
张振清见他心事重重不说话,知道是看到眼前明显少了一多半的队伍难过。走过来故作轻松地挨着他坐下,把自己的冲锋枪检查了一下递给他,又从自己的武装带上抽出两个弹夹,从面前的钢盔里检出子弹,一颗一颗的压了进去。一边压着一边替杨冬青宽心:“杨连长,别想那么多,我张振清相信你,你的弟兄相信你,这里所有的人都相信你。咱们当兵干的就是刀头舔血的营生,能囫囵个全尸就是烧高香了,打仗哪还有不死人的。知道我跟老兵痞还有王胖子他们也愿意叫你二当家的是为啥不?就冲你这人仗义,心甘情愿跟着你走。老话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扔下的弟兄那是他们运气不好,命里躲不过这一难。别把这些太放在心上,活着的人可全指着你呢。你不知道你昏迷的这些天我和弟兄们多担心多难受,就怕你扔下我们不管了,恨不得能拿自己的命换你回来,只要你安安生生的比什么都强。你醒来的时候大家伙又有多高兴,恨不能对天鸣枪感谢老天爷开眼。想开点,只要咱们能活着走出去,走回国,这个仇咱们迟早会报的。”
检查者手里的武器,静静的把压好子弹的弹夹别在身上,接过乌龙递过来的两枚手榴弹装进弹袋,杨冬青抬起头,尽情地挥洒着脸上的眼泪,感激的看着张振清,看着乌龙,看着高大炮,看着所有的人轻声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我眼睁睁的看着弟兄们在我面前中弹倒下,看着他们不甘心向我求助的眼神,看着他们满身鲜血的栽倒在我面前,我就是没办法不怪自己,要是当初听你的话,咋会白白丢了那么多弟兄的性命,我对不起他们啊!”说完两手捂着脸失声痛哭。
高大炮本想劝解一下的,可憋了半天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涨红了脸说了句:“二当家的别难过了,你要再这样我也该哭了。”一句话说的杨冬青破涕为笑,扭曲着脸十分滑稽。
东北佬拄着自己的机枪轻轻的拍了高大炮一下,意思嫌他不会说话,转过脸来冲着杨冬青说道:“二当家的,从今天起我孙来福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给句话,让我立马死这我也绝没有半个不字。”
老兵痞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叼着根没点的烟卷拍了拍杨冬青的肩膀:“你要系再为这个难过,就系不把我们当自己人啦,会伤弟兄们滴心滴啦。”说完把手递给杨冬青打算拉他起来。感动的看着面前每一个人,杨冬青感到心里暖洋洋的,人也轻松了很多。握住老兵痞的手一用力站了起来,冲着大家用力点了点头。
突然,他用力攥住着老兵痞得手问道:“我不是让你带人潜伏在树立和军营之间的草丛了吗?你怎么还在这。”老兵痞疼的拼命抖开顺手拽过身边的东北佬指着他的鼻子说:“是这个衰仔死活要跟着去,说系我们三个滴火力太差,有意外滴话掩护不了你们回来滴啦。”说完鼓起嘴巴狠狠盯着东北佬不放,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东北佬满不在乎的一拨拉脑袋,气势汹汹的反问道:“凶巴巴的给谁看呐,干啥玩意这是,鼓得跟个蛤蟆似的。咋啦,我说错了吗?”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很多人都学着东北佬的样子指着老兵痞:“看你鼓得跟个蛤蟆似的。”老兵痞也再也绷不住了,作势要打,其实自己都已经笑的肚子疼,直不起腰来。杨冬青笑着考虑了一下答应了东北佬的要求。
见杨冬青答应了东北佬,允许他一起去潜伏,刚刚还撕吧在一起的两人顿时停了手脚,相互挑衅的看了看,各自提了武器又勾肩搭背的走了。看得一旁的人们直呼看不懂。高大炮迷惑的看了半天自言自语道:“这两个老小子不会都喜欢男人吧。”一句话说得大家又是一阵轰然大笑。
握着手里的冲锋枪,杨冬青蹲在齐肩高的茅草丛里扶了扶自己的钢盔,发出一声短促的鸟叫,告诉散开的弟兄们自己已经就位,可以开始行动了。随着一连串不同的叫声回应,杨冬青他们拉着稀松的散兵线,开始半锉着身子迈着小碎步,用脚尖探着朝营地推进。
快到营地边缘的时候,右侧的草上飞突然发出了一长两短两次连续的鸟叫,这表示发现了紧急情况需要支援,但没有安全危险。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一看,大家都沉默了,眼前一队或躺或坐的穿着远征军军服的人骨很突兀的出现在面前。虽然跟着杨东青的全都是打了多年仗的老兵,见惯了血肉横飞、残肢断体,见惯了生生死死,但眼前看到的这种情况也的确让人很不舒服,草上飞已经躲在一旁大吐特吐了。
冷冷地冲着围过来的人呵斥道:“都散开,注意警戒,挤这么近嫌鬼子一炮敲不掉咱们是吧。快回自己位置去,都机灵着点。等会听暗号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杨冬青很是不客气,他不会再因为任何一个细小的疏忽让弟兄们轻易离开自己了,那样他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轻轻蹲在一个坐着的尸骨旁,仔细地查看着每一点可疑之处,杨冬青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这里是这队人马生命的终结地,而以这个坐着的遗骸为中心散布着大约四十来具官兵的遗体。现场没有开火的痕迹,说明这些人没有发生过战斗,如果是遭遇袭击,地上总会有溅出的血液,爆炸的弹坑和弹片,以及枪支射击时蹦出的弹壳的,可这里什么都没有。眼前的尸骸看样子是个少校军官,这一点可以从破烂不堪的军装上已经模糊的领章看出来。眼前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停留的地方。突然,他注意到一个自己差点疏忽过去的情况,死者的手边掉落着一只手枪,离这枪的不远处洒落了一枚他苦苦寻找的弹壳。宝贝似得捡起来,在手上把玩着,心里反复模拟着可能发生的情况,可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
站起身,他随意的走动着,四处打量着,希望还能有所收获。猛地,一个漆黑的东西让他脑袋里灵光一闪,从新把视线回到那件物事上——是一口锅。快步跑了过去,杨冬青按耐着心中隐隐的激动,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谜底将从这口不起眼的行军锅里揭开。
果不其然,这是一口已经打开包装的行军锅,旁边的三个土堆证明这口锅曾经就支在这儿准备烧水做饭。土堆里还填着燃烧过的树枝。扣倒得锅边有水漫过的痕迹。说明这口锅确实用过,而且还烧过水。
蹲下仔细的在水漫过的地上划拉了半天,杨冬青遗憾的站起身来——这口锅只烧过水,地面上没有饭粒、野菜的痕迹。歪头想了想,他仔细的检查着每一具遗骨身边的背包,干粮带,最后终于满意地拍拍手站起身来,吹出一长一短两声大布谷鸟的叫声,通知同来的弟兄到这里集合。
“有啥发现,二当家的?”草上飞见自己的老大红光满面知道事情有了结果,迫不及待的问道。
“都清楚了。这些弟兄看样子应该是支后勤分队,大部分都没枪,领头的是个少校,队伍里伤员应该不少。这些人应该已经断粮有些天了,早咱们几天碰见了这个营地,以为有救了,结果派人一联系才发现里面全是战友的尸骨,所以绝望的自杀了。伤员可能是因为伤势加重和没吃没喝牺牲的。看样子这里几天都没人来过了,不然不会保存得这么完整。”
“你是咋知道的,既然都死了又是谁告诉你的。咱们一起怎么也快两年了,没听说你还有跟鬼打交道的本事啊?”草上飞狐疑的望着杨冬青表示自己的怀疑。
“知道你个头啊,”一个山寨出来的老兵给了他一记响头,热切地望着杨冬青说道:“二当家的别理他,跟咱们说说您是咋看出来的,让弟兄们也开开眼。”其他的人也连连起哄打算听个热闹,全然忘了自己身处的环境和此行的目的。
看大伙兴致极高,杨冬青也不推辞,简明扼要的介绍起来:“大家看到那口行军锅了吧,灶里有柴,锅里有水,可就是没有吃的东西,说明这口锅曾经烧过水。为啥会被踢倒呢?从这个军官还有这些有枪的士官这里就可以得到答案了。因为这些人是开枪自杀的,而其他的人有相当一部分是躺着的,头部没有中弹的痕迹,说明这些人极有可能是伤员动弹不得。你看,这些人的衣服上都散落着绷带。这些还都不能说明他们是自杀的或者饿死的,你们再检查下他们的干粮袋和背包就知道了,里面没有一口吃的,说明他们已经断粮有时间了。大伙看到了,整个小队停靠的地方距离军营不远,而且没有战斗过的痕迹,再联系反扣的行军锅以及那些自杀的官兵就不难判断得出这些弟兄的死因了。”
“咱们进山才几天啊,这二千多号人走得再快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变成一堆骨头吧。”一个老兵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赞许的看了他一眼,杨冬青解释道:“说得好,要是在国内或者平原上的话可能不会这么快就白骨化。可咱们这是在缅甸的深山老林里头,空气潮湿闷热,再加上狼虫虎豹和到处都是的蚂蝗,不排除尸体腐化的速度要快些。”
说的人娓娓道来,听的人津津有味,一番解释说的大家恍然大悟,纷纷点着头赞同杨冬青的分析。感叹之余也不由替这些死难的战友难过,没被鬼子打死倒是白白的把性命丢在了这连绵不绝的野人山,不值啊。
掩埋了尸体,杨冬青他们挑了些还能用的枪支,搜集了遗留下的弹药带在身上,围成一个圈,脱下军帽向坟堆致哀。然后从新分散成搜索队形向军营摸去。
前面这座满是尸骨和亡灵的军营又将告诉他们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