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年五月,打了四年仗、已经疲惫不堪的中国人拼出了血本派出最精锐部队,远离家乡来到异国和大英帝国组成盟军,本来是巴望守住这个通往中国的唯一出海口。身为远征军主力的国民革命军第五军更是想在平满纳和曼德勒像真正的男子汉那样,堂堂正正的和日军展开决战,但是架势还没有拉开,自己就乱了方寸败下阵来,甚至连回国的退路就被截断。
疲于奔命的二百师这次终于不用来回徒劳无功的赶路了。面对气势汹汹扑上来的日军第十八、第三十三、第五十五师团以及从后面包抄上来的经过加强的第五十六师团,远征军长官部的指挥部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史迪威说服罗卓英要求将部队全部开往印度,杜聿明自持嫡系坚持按照重庆军委会的命令把部队撤回国内,搞的下面带兵的将领们茫然无措不知到底该听谁的才好。于是在一片相互的指责当中,在矛盾的命令当中,陷入困境的中国人在选择出路时优柔寡断,金子般珍贵的时间一点点流逝,部队只好边打边撤,朝着中缅国境缓慢的开进。
在中央集团对事出多头的命令无所适从之际,日军迅猛的攻击穿插,将第五军与其他部队分割开来,加上通讯不畅,第五军各部各自为战,从不同的方向突围回国。第五军直属部队之一部、新二十二师及长官部所属各单位如交通部处长唐文悌、铁道兵团团附张学逸所率的交通员工,暂编团运输大队及英联络官二人等由曼西北后转打洛到新平阳,因雨季延时二月余又奉令改道入樱至七月底到印度列多;第九十六师及炮工兵各一部经孟拱孟英、葡萄、高黎贡山返国;第二百师及新兵训练处补充一、二两团自棠吉开始攻罗列姆,以后沿途突破敌人封锁线经南盘江、梅苗、南坎以西返国。
其他各部如新编第38师、史迪威司令部和英军沿英帕尔一线进入印度;第六十六军的新编28、29师以及其他部队沿滇缅公路沿线回到国国内;第六军各部沿景东一线撤回国内。
溃退、溃退、溃退!
走出家门来到异国的土地上继续跟鬼子玩命,打了那么多仗,战死了那么多的弟兄,到头来的结果还是这两个字,所有的人都想不通。可想不通也没有办法,赫赫有名的日军第十八师团和第五十六师团已经张牙舞爪的扑了上来,如果再不撤可能真的就回不去了。中国人恋家,就是战死也希望能够落叶归根,埋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里。眼看着打是打不过了,还是早早撤回国内踏实些,起码离家近些。
最后一次作战会议上,二百师被命令作为全军的后卫,掩护军部及其它随行各部。开会的时候身为军长的杜聿明跟第六十六军的三十八师师长孙立人大吵一架。孙师长要求考虑实际情况,听从史迪威和罗卓英长官的命令撤往印度,因为距离那里路线最近,日军的力量不足,可以保全更多将士的生命。二杜长官则拿出委员长的亲笔手令,命令各部走野人山,好避开日军主力退回国内。最后,两个人不欢而散各行其是。其他的部队长们见二百师戴安澜师长坚决拥护杜聿明,也都纷纷表示愿意服从杜长官的命令一起行动。
就这样,九十六师成为全军的前锋开道,二百师负责压阵,远征军最大的集团开始向国内撤退。
撤退命令下来的时候,绝大部分预备团的军官甚至柴拯国的脸上都露出轻松的表情。只有杨冬青一反常态,满脸的凝重。只是大伙都忙着回去准备,他也丝毫没有声张。
回到教导队,杨冬青叫过钻山豹和草上飞,低声交代了几句,两个人等着不太相信的眼睛愣了几秒,这才转身怀着狐疑匆匆走出队部。转身叫过乌龙,命令他迅速到三营把张振清喊来并再三叮咛尽量别被人注意。打发走了几人这才缓缓吐了口气,进到屋子里一边喝水一边等林正标回来。
倒在碗里水刚刚能进嘴,钻山豹就领着高大炮和林正标急匆匆的闯了进来。进门还没等站稳,高大炮就嘻嘻哈哈的开火了:“我说二当家的,啥事啊这么急。我跟飞标才刚从团部出来没几步就让你给喊来了,说罢,啥好事照顾兄弟们。”
看了他一眼没吭声,杨冬青指了指凳子示意两个人坐下,这才一人给倒了一碗水端到两个人的面前问林正标:“这散会有一会儿了,你们俩不抓紧回连队安排,猫在团部做什吗。”
还没等林正标开口,高大炮满不在乎的把喝干的水碗放在桌子上说道:“也没啥,团座的意思咱们不是继续跟着二百师行动吗?本来我俩也打算跟你一块回来的,没成想临出门的时候来了几个华侨的代表要求军队带着他们一起回国。里面有个女校长俊的很,俺俩就留下听她们说了会话,这不,豹子兄弟一来叫俺俩就赶紧回来了。”
“噢?华侨代表?他们找团长干什么。”杨冬青听了很是奇怪,一边摸了下巴思考一边反问道。
“也没啥,就是听说小鬼子要来了,这些华侨希望部队能带上他们一起回国,说是不愿意受小日本的气。”林正彪赶紧接嘴道。
“那团长他们怎么回答的。”杨冬青紧接着问。
“团长和林督导显示表扬了他们半天,说他们觉悟高,爱国情热高,欢迎他们回国为抗战服务。最后说自己实力有限,让他们找二百师商量,把他们打发了。”高大炮一边摇头晃脑的描述着刚才的情况一边可惜地说道:“要是能一起行动多好,那个女校长还是挺漂亮的。”
“我就说他胡思乱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都啥时候了还有心思想女人。正说着呢,豹子过来说你找我们,我俩知道有事,就赶紧回来了。”林正标一边嘲笑高大炮一边回答杨冬青道。
正在三个人东拉西扯的时候,乌龙带着张振清走了进来。
见张振清也来了,高大炮和林正标就是一愣。看看一脸严肃有些高深莫测的杨冬青,又看看有些兴奋的张振清,两个人忽然明白了点什么。俯过身来低声问道:“二当家的,莫非时机不好。叫我们来做什么。”
指了凳子招呼几个人坐下,杨冬青缓缓走到大家中间,认真的看了看每一个人问道:“在场都是自己人,杨某的为人大伙也清楚,兄弟就问大伙一句话,信不信得过冬青。”
张振清想了想反问道:“杨连长这话是什么意思,信得过怎么样;信不过又怎么样。”
“信得过,今天咱们这里说出来的话大伙执行就是了,信不过咱们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互相不影响。不过话得说到头里,今天所说的话不能漏一丝风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说完脸上露出一阵杀气。
“杨连长此话差矣,得看杨连长说的什么话,张某人才可以答应,反之请恕振清不能从命。”张振清有些不以为然。
“如果是事关在座各位弟兄生死攸关之事呢?还请张连长给个痛快话。”杨冬青寸步不让紧盯着张振清问道。
“那要看什么事,如果杨连长真的把振清和手下弟兄当自己人,还是那句话,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张振清“豁”的一声站了起来。
“好,我就等你这句话。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诸葛孔明一世英名尚且无力回天灭魏除吴恢复大汉江山,我杨冬青不过一介草莽,没本事保得住每一位跟随我的各位兄弟。是去是留还请各位弟兄自作主张,别到时候说杨某坏了大家的性命。”杨冬青释然道。
“二当家的,你说这话就见外啦,张连长也不是外人,有话你就直说,我高大炮下刀山,滚油锅在所不辞。哪怕你叫我现在去死我也心甘情愿。”一番话说得豪气干云,荡气回肠。几个飞龙寨出来的人纷纷点头称是。
“既然杨连长这么说了,大家伙也没二话,我张振清也表个态。还是那句话,回得去是兄弟们的造化,回不去那是弟兄们的命,只要杨连长能一视同仁,我张振清愿做你的马前卒!”
张振清丝毫也不扭捏,干脆利落的阐明了自己的态度。
看着大家信任的目光,杨冬青的眼前一片模糊,他很想开口感谢众人对他的支持,可就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抱着拳对了每一个人,颤抖着双唇半天这才努力挤出两个字:“谢谢!”
看着如此激动的二当家,大家的心里都不是滋味,都知道接下来杨冬青说出来的话不比寻常,因此非常迫切的想知道下文。
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杨冬青开口道:“今天叫大伙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大家几件事立即着手去办。第一,今后团里行动时咱们几个连尽量靠在一起,方便联络,别走散了。第二,回去大家抓紧安排弟兄们多准备药品、食物和弹药。第三、把自己队伍里可靠的特别是打过猎的、干过侦查的老兵和会治病的弟兄找出来。以防不测。这三点事关弟兄们今后的命运,缺一不可,还希望大家认真对待。特别是吃的、药品和会治病的,大家一定要竭尽所能,哪怕所有的重武器都不要也要保证这几样。还有就是不管采取什么样的手段,尽可能的征集驮马来运搜集得到食品。至于武器,大家把趁手的留下,凡是操作不便的不管是步枪还是机枪都想办法换成吃的和药品,明白了吗?”
“是!”在场所有人起立敬礼回答道。说罢急急忙忙出门准备去了。
张振清犹豫着最后一个往外走,临出房门的时候不放心的转回头盯着杨冬青问道:“情况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吗?”
杨东青像是看着他又像是看着她背后很遥远的地方,眼神缥缈的说了句:“但愿我是杞人忧天吧。”说完再不发一言,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与屋子里的摆设渐渐融为一体,仿佛成为房间的一部分。
听了这话,张振清没有再啰嗦,很果断的走出房门,走进越来越深的夜色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