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
接引殿,药园,小院,天仙子植株下,李广益躲在一片阴影里。
“咯嘣!”
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四周的寂静。
“还是小院清静自在。天仙果,几日不见,如隔数秋。”
又一道黑影降落院中。
“老六,你又收了一个徒弟?怎么没听你说起?”
“三哥,你这手也伸得太长了!我都已经隐退,答应你不再过问宗门俗事,你还想怎样?”
“我已经见过他了。”
“怎么样?”
“百年罕见,天赋异禀,精神力高达四十八级!”
“噢,这你都知道,你比我强!”
李广益从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伸手,两把躺椅凭空出现。
“坐吧!”
李广益再一伸手,茶几、茶壶、茶杯已一应俱全,还有一个散发柔和光芒的圆球连同精致的底盘,被摆放在茶几上。
儒雅男子坐了下来,将手按在茶壶上,手指间流动着一团团真气,茶壶开始咕噜咕噜冒起热气。
他开始沏茶,动作优雅,慢条斯理。
“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李广益不声不响地捧起茶杯,然后又无声放下。
“他是坠崖者。”
“我知道。”儒雅男子淡然道。
“他来自外界的九鹰殿。”
“这我也知道。”儒雅男子饮了一口茶。
“他可能是老七的徒弟。”
“不是可能,是一定!”儒雅男子道。
李广益再次捧起茶杯,也小饮一口,道:“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连夜赶来?”
“我想问的是,你为何收他为徒?”儒雅男子抬起头,即使是在如此的暗夜里,依然可以看到他眼中的摄人光芒。
“因为,自他坠崖始,就已经是我深渊之人!”
“深渊之人,不问出身!”
儒雅男子断然否定:“不,深渊之人,必问出身。罪民的后代,只能蜗居深渊一隅。他来自外界九鹰殿,就是罪民之后。”
“既如此,你心中早有决断,何必还来问我?”
儒雅男子沉默不语。
“莫非三哥动了惜才之心?”
儒雅男子的手指有节奏地在躺椅上轻轻敲击,他没有说话。
李广益捋了捋日渐稀疏的胡子,正色道:“三哥,你我都是修道之人,既然你已将宗门事务全盘放下,何必还放不过一个年轻后辈呢?”
“我已经将乾坤典传给了他。”
“乾坤典不能失传。”
儒雅男子终于开口道:“我没说要动他!”
他忽然起身,轻拂长袍,道:“走了!”
“你真不动他?”
“你见过我什么时候失信于人?”儒雅男子洒然一笑,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这茶真不错!”
他飘然而去,不带走一片尘土。
“这是他研制的天仙茶!”
李广益传音道,他紧绷的脸终于松弛下来。
……
九鹰台像一个黑色圆盘镶嵌在古老大地上。台面离地不高,也就一人左右。整个九鹰台散发漆黑冷冽的光芒,普通武者单独前往,心中常会不由自主泛起阵阵寒意。
此刻,九鹰台上陈列着七头雄鹰雕塑,这七头雄鹰雕塑,与现实中的雄鹰并不相像,就像是一个个远古图腾,述说着鼓角争鸣的历史尘烟。
每一头雄鹰雕塑造型一致,只是颜色各不相同,依照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顺序排列着。
王子谦仔细端详最前方的那头赤鹰,只见它双翼向上伸展,两爪向下踏开,尖喙弯成钩,整个身体显得张牙舞爪,狰狞恐怖。
“内门弟子选拔第三关,名曰雏鹰展翅,考核的是修士的武道修为。参赛者需举起台上的雄鹰雕塑,不同雕塑对应不同力量。最次级为赤鹰之力,最高级为紫鹰之力。考虑到内门选拔弟子范围都在筑基期之内,因此九鹰只留其七,撤去了黑鹰和雪鹰。”
“每一个雄鹰雕像底部,有一个可供握住的手柄,任何人都可以轻易握住,但是握住并不代表能够举起。”
“大家上台可以任意选择,多次尝试,以最高成绩为最终记录。”
黑衣长者宣布规则之后,就有内门弟子进行分组。经过前两关淘汰,目前在场的还有五百人。
这五百人将在这关直接淘汰两百人。
“好,现在我宣布第三关测试正式开始!”
率先登场的是朝晖殿罗广通。
也不知是运气爆棚还是霉运当头,反正是他抽到了头号签。
第三关说是考核武道修为,其实说白了就是看谁力量大。前两关的成绩并不作为参考,需要重新抽签排序。
罗广通径直走到紫鹰雕塑前,自信满满地伸出大手握住冰凉的手柄,调动全身真气,猛一发力。
“起!”
他大吼一声,紫鹰纹丝不动。
通体紫色的雄鹰无声无息地静立于九鹰台上,暗淡的鹰眼没有一丝光彩。
罗广通满脸通红,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这雕塑也不知用什么材质制成的,这么沉!”
他来到蓝鹰面前,用力一举,仍不成功。
罗广通一脸横肉抑制不住地抖动起来,他来到青鹰面前,深呼一口气,终于将它举了起来。
“罗广通,雏鹰展翅,青鹰之力!”
罗广通膀大腰圆,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头雏鹰,场下发出零星笑声。
王子谦道:“台上的雄鹰雕塑上刻有特殊铭文,大家量力而行。在确保成绩的基础上再冲一冲。”
“怪不得,连罗广通都如此吃力!”马有道喃喃道。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飘飘然出现在王子谦身旁,道:“王小弟,老夫的手笔如何?”
“这铭文是前辈镌刻的?”王子谦问。
“正是!”周长青得意地捋捋长须。
艾果劳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王子谦身旁,他低声道:“王小弟,如果你想测试,我可以帮忙安排。”
王子谦打量着一脸谄笑的艾果劳,一本正经道:“艾长老,一夜不见,脱胎换骨。”
“正是!正是!”
艾果劳习惯性地清清嗓子:“哼哼!不对,嗯嗯!”
众人走马观花般上台,又神情迥异地下台,或兴奋,或激动,或沮丧,或失落。
终于轮到马有道出场。
“确保最低成绩!”马有道喃喃自语。
他来到最前方的赤鹰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不费吹灰之力就举起了它。
他又神情凝重地来到橙鹰面前,轻而易举地将它擒在空中。
举起黄鹰,马有道花了五息时间。
举起绿鹰,马有道花了十息时间。
举起青鹰,马有道足足花了三十息时间。
马有道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体内那股神秘力量正在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
他来到蓝鹰面前,没有停歇,果断伸手握住手柄,猛地一提。
蓝鹰缓缓离开黑漆漆的台面。
“砰!”
马有道最终无法坚持,蓝鹰重重砸在九鹰台上。要不是有阵法保护,这一砸,必定将台面砸得四分五裂。
“马有道,雏鹰展翅,青鹰之力!”
马有道神情恍惚地下了台,他感觉体内的神秘力量消失了,荡然无存。
“已经很不错了,你现在和罗广通有得一拼!”王子谦拍拍他的肩,又神秘一笑,“小马,有秘密可不许藏着掖着,这样会憋出病来的。”
“嗯。”马有道含糊道。
日近中午,天色逐渐变得阴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不绝于耳。
魏无涯大步流星地登上九鹰台。
他威严地站在蓝鹰前,伸出铁掌,收腹,提臀,拎起蓝鹰的一只翅膀猛地一提。
“给我起!”
魏无涯一声暴喝,蓝鹰被稳稳提在空中。
周长青肃然道:“这魏无涯果然不同一般!”
艾果劳冷哼一声,暗中传音:“你应该说,终于发现了一个可以和揽胜殿相提并论的人物。你不会忘了,之前揽胜殿可是有三人举起了蓝鹰。”
有王子谦在身旁,艾果劳收敛许多,只得使用只有圣者才能做到的传音术。
魏无涯来到紫鹰前,久久凝视,伫立不动。
突然,他猛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没有举鹰,直接放弃。
“魏无涯,雏鹰展翅,蓝鹰之力!”
众人一片惋惜。
“已经到了最后关头,魏无涯为什么不试一试呢?举不起又不会影响成绩!”
“可惜了,魏无涯将大显身手的机会白白丢弃了。”
周长青捋捋长须:“艾长老,你怎么看?”
“有自知之明!”艾果劳惜字如金道。
周长青自言自语:“魏无涯毕竟是被通明殿驱逐的,若在武道修为上太过高调,不正是向一直以来标榜以力证道的通明殿宣战吗?此子不仅肉身强悍,而且懂得审时度势,不错不错!”
九鹰台上方云层密布,天空变得昏暗。
第三关测试接近尾声。
还没有一个人能够举起紫鹰,大家都在翘首以盼,盼望最终能有人将象征最高荣誉的紫鹰举起来。
揽胜殿在这一关终于一雪前耻,成绩名列前茅,但到目前还无人能举起紫鹰。
慕容秋终于登台亮相。
只见他身穿金光闪闪的葫芦装,十八个葫芦闪耀灿烂光芒,与阴云密布的天空形成鲜明对比。
他提着葫芦,一摇三晃,踉踉跄跄,来到紫鹰面前,竟整个儿扑在了紫鹰身上。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了?他喝醉了吗?”周长青问。
“玷污神圣的紫鹰,慕容秋真是不知好歹!”艾果劳心中咬牙切齿。
王子谦一脸的波澜不惊。
慕容秋索性整个人靠在紫鹰上,提起金黄葫芦咕咚咕咚灌个不停。
“他是在喝神酒吗?不是不许借助外力吗?”
“傻瓜,他这是在喝酒壮胆!”
台下又是一片议论声。
慕容秋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地将葫芦系好,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紫鹰浑身散发冷冽气息,森严,肃穆,令人不寒而栗。
“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挖出你的鹰眼!”
慕容秋大大咧咧道,他东摇西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九鹰台上的天空变得更为黑暗,大片大片如墨汁一般的乌云快速地流动着。
地面上风势渐大,衣衫猎猎,吹得人睁不开眼。
一道闪电从天而降!
“轰隆隆!”
天地间仿佛被利剑劈开,多少人心头在颤抖。
滂沱大雨倾泻而下,将慕容秋浇了个透心凉。
“高歌取醉狂登台,电闪雷鸣挟风雨。”
“风轻云淡猎紫鹰,千古风流看今朝。”
只见他一扫颓势,整个人爆发无与伦比的威严气势,他伸出白皙的手指,直插紫鹰的双眼。
是的,只是两个手指。
食指和中指。
慕容秋的手指白皙光洁,一看就知过惯了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公子生活。
慕容秋的瞳孔升起奇异的火焰。
“咔嚓!”
云淡风轻指!
乾坤典至尊武技!
慕容秋的手指深深插进紫鹰的双眼,威武雄壮的紫鹰瞬间成了睁眼瞎。
紫鹰缓缓离开台面,最终头重脚轻地倒竖在空中。
慕容秋巍然站立,双腿就像被牢牢钉在九鹰台上。
“风雨萧萧九鹰寒,力拔山兮气盖世!”
长袍飘飘,金光闪闪。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慕容秋举鹰问天,金黄葫芦腾空而起,香醇浓郁的美酒如琼浆玉液一般倾注下来。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