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起汜慌忙四下张望,周围并无任何风吹草动,反而是出奇的寂静,寂静到连方才从树上凋零的一片娇嫩绿叶,都在空中悬浮,悠然不动。
匡机巷的万物律动,光阴流转,皆于此刻静止。
姜起汜愣在原地,呆若木鸡,眼前发生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天地万般皆沉寂。
他心中震憾,死水卷大浪,只感觉天地随之翻转,自己所有认知都在此刻颠覆。
从未见过宋先生发怒的姜起汜,今日首次见到他怒发冲冠!
清脆声如琉璃坠地,闷哼声如重锤擂鼓。
学塾四周,有大风骤然而起,又骤然而停,犹如微风蓄势已久,只为在此刻吹得古树飘摇,哪怕只是一瞬即逝,却连小院内的梅花树,都有刹那间的猛烈晃荡。
风停之后,重归平静,是万般归自然的平静,学塾四周,除了古树上的枯叶,齐簌簌落下之外,再无任何异常。
宋书朗抬手,随意捻起一片漂浮在空中的落叶,静默不语。
姜起汜迷迷糊糊,亦是良久无言。
宋书朗重新坐下,于是其余飘荡在空中,尚未触地的泛黄秋叶,齐刷刷落在地面之上。
他坐在石凳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那片分明苍翠欲滴,却无故凋零的落叶,目光深邃低沉。
一直憋着话的姜起汜,摊掌撑在膝盖上,忍不住轻声问道:“宋先生,玉曲镇上有很多古怪,我都知道,比如说白露街月亮圆满时,王家祖宅里的嘹亮高歌声,月亮大缺时,赵家祖宅的窃窃私语声,镇上百姓刨地三尺都没找出原因来。”
“还有春帖街老井里的柳条,枣花巷背后的怪山,名叫月下,却从没有半点月光洒下过的月下山,从来不曾结冰的甘霖水,一年四季都是绿意盎然的长生林,还有苦礁山独有的奇花异草怪石。”
宋书朗一手轻按在桌上,手下是那片苍翠落叶,他脸上重新挂起温和笑意,犹如从不曾动过怒意。
因为他居然在姜起汜眼中,看到一丝因好奇而产生的求知欲,一种因对天地憧憬而产生的求知欲。
这让宋书朗觉得他终于有了一丝,少年应该有的浅淡生气,而不再如同行将就木的老者般,浑身弥漫着死气沉沉的腐朽味道。
姜起汜撑在膝盖上的手掌改为握拳,且握得极紧,“我不知道其余地方,是否也有种种光怪陆离,但宋先生今天的所言所行,至少让我知道,玉曲极不寻常。”
宋书朗面带歉意,温声笑道:“玉曲的确是大不寻常,举头三尺有神明,别有一番天地。我虽在玉曲居住已近十年,但终归只是外乡人,碍于规矩和礼数,所以只能与你说到这里。”
姜起汜默默在心中记下,然后摇了摇头,低声道:“周婆婆把我带回枣花巷的那天,我才两岁多些的模样,蹲坐在镇口的一处墙角,衣不遮体,脸上冻得惨白,头发上,眉毛上都结起冰碴子,大雪盖满身,不说话也不动弹,好像坐在那里,就是等着被风雪冻杀一般。”
姜起汜声音越说越小,“那时候不记事,都是周婆婆后来告诉我的,她说我那时候瞧着连最后一口气都快要咽下去了,周遭围观的人不少,却一个都不愿上前。
一来是因为当时正值荒年,没有多余的粮食添饭。二来是因为我当时像条狼狗一般,人离得远些就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稍微靠得近点,就变得很凶,张嘴就要咬人,看上去痴傻疯癫,其他人家就更不敢随意收留我了。”
他眼中开始出现血丝,声音开始哽咽,“周婆婆当时经常劳动,身子骨还很硬朗,所以她就把我抗在肩上,带回了枣花巷,说丁点大的小奶娃咬一口能有多痛。我当时没多想,直到后来周婆婆病倒,我在帮她擦身子的时候,分明在她肩上看到好多牙印,哪怕隔了几年都没完全消散,我咬下口的时候,周婆婆得有多疼啊。”
姜起汜深吸一口气,随后坦然笑道:“周婆婆说带我回家的时候,问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重复着‘姜起汜’三个字,一遍又一遍。可镇上数百户人家,六十八个姓氏,在我之前哪里有姓姜的呢?”
这大概是泥腿子少年,主动开口说话最多的一次,他眼中带着期许与渴盼,向宋书朗低声问道:“既然玉曲镇有那么多稀奇古怪,我会不会也是其中之一呢?”
他有时候极度渴望知道自己从何而来,有时候看着周婆婆的苍老面庞,却又突然不想知道了。
但不管怎样,人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哪怕如其余百姓所说,他是被父母嫌恶遗弃的痴儿,如魏旻所说,是野狗和豺狼混交出来的杂种,如黄七平所说,是天生吃穷受罪,下苦力的好手。
宋书朗拉过姜起汜的一只手掌,将手中嫩叶放在他掌心,轻声道:“先生可以告诉你的是,在玉曲镇外,梦泽姜氏,齐厦姜氏,甚至连矩羲洲的太虚仙境中,都有姜氏一脉。”
他拍了拍姜起汜的肩膀,温声笑道:“大千世界,绿水青山,草长莺飞,风光旖旎,先生年轻时只知埋头读书,错过许多风景,以后若是有机会,你大可以走出去看看,也替先生多看看。”
姜起汜使劲点头,笑得阳光灿烂。
大抵是发现原来姓姜的里面,不只有自己这种满裤腿黄泥的穷小子,还有许多声名显赫的世家,所以与有荣焉?
原来自己并非异类啊,他觉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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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婉妇人提了些被宋先生提名为“桂花落”的糖来,一撕开糖纸,就有桂花飘香,在本就算不得太过宽敞的房间里,久久不散。
殷素贞眼前一亮,也不跟温婉妇人客气,直接就将那蕴含着丝丝桂花瓣,卖相极佳的糖,塞进嘴中。
比不得姜起汜,这温婉妇人是个家里条件阔绰的,照王家药铺掌柜的那本生意经来看,一个月挣二三十两银子,怎么也是没跑的。
如此一来,殷素贞不过是吃颗糖而已,便再没有心理负担,她环抱着温婉妇人的肩膀,由衷赞叹道:“怪不得锦羡那孩子爱吃糖,她娘亲这做糖的手艺是真好,姐姐你可得找机会教教我。”
温婉妇人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笑意,娴静端庄,她轻轻点头。
屋内干净整洁,几乎不见半点灰尘,这让温婉妇人有些讶异,殷素贞打小就是半个男孩子的性格,哪里做得出这种精细活来?
二人关系极好,言辞之间完全无须顾忌,殷素贞看穿了温婉妇人的心思,洋洋自得道:“姐姐,你是不知道,妹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现在擦起桌子,拖起地来,可谓是得心应手,早已经不比当年。”
殷素贞的娘家住在白露街,与王家祖宅恰巧是左右邻居,双方仅仅隔着一堵墙的距离,她在尚未出嫁前,常常被娘家人嫌弃性格太过于粗糙,半点女红不会,容易嫁不出去,所以隔三差五就将她撵去隔壁,与温婉妇人学针织刺绣。
不曾想,殷素贞非但连半点手艺都没学到,反而还时常拉着原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温婉妇人,出去逛街买胭脂看水粉,灯会庙会更是从不缺席,典型的一颗老鼠屎。
结果惹来王家掌柜心中不快,自己每天累死累活,腰酸背疼就为挣几两银子,任由这败家娘们跑出去胡乱挥霍怎么行?
沟通好几遍无果,王掌柜只得在门前竖起降旗,将殷素贞堵在自家门口,苦苦哀求,说愿意帮她找个刺绣手艺精美的老师傅,但以后王家大宅的门槛,您老人家就别跨过来了成不成,打着学手艺的名头,是要掏空我老王家的财产?
当时殷素贞年纪尚小,气得站在门口张牙舞爪,恨不得学那顽童,拿石子砸烂王家祖宅的窗户纸。殷素贞是个性子执拗的,自那之后,她就每天从自家院墙,搭梯子翻到王家大宅里找温婉妇人拉家常,两个女子就这般,偷偷摸摸了很长一段时间,愣是没被两家人发现。
但后来有一次,王掌柜恰巧在院墙下赏花,殷素贞愣头愣脑的就爬到院墙上,还在偷偷摸摸的四下张望,就被王掌柜逮了个现行,当时作势就要端花盆砸她,结果花盆还没端起来呢,她一慌张,直接就从院墙上摔了下来,压坏花草不说,一个黄花大姑娘,连门牙都磕掉两颗,哭哭啼啼地推开王掌柜跑回家去了,还从此跟王掌柜结下梁子。
两家人笑话了好些年头才逐渐忘却,但温婉妇人哪怕是现在,都有个七八岁的孩子了,依旧经常拿此事调侃殷素贞。
温婉妇人黛眉轻挑,抬手伸出一指,刮了刮殷素贞鼻梁,笑道:“姐姐还不知道你的本事,每日就在学塾擦那些课桌,估摸着宋先生都还要再去擦第二遍吧,你自己能收拾出这间屋子?”
被揭穿老底,却不见殷素贞有何尴尬,她竖起大拇指,嬉皮笑脸道:“姐姐果真是别具慧眼。”
温婉妇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捧起殷素贞的手来,“不谈擦桌扫地的事情,都说君子远庖厨,烧菜做饭乃妇道人家的事情,你那厨艺也该好好摸索,至少得会做几个家常菜,不可老是让宋先生下厨。”
殷素贞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偶尔点一下头,表示自己听着的。
温婉妇人耐着性子,苦口婆心道:“就你们两个人都还好,宋先生会心疼人,不计较这些,可要是被学生们看到了,不得在背后悄悄笑话宋先生耙耳朵?”
殷素贞油盐不进,她突然眼前一亮,好似是逮到一根救命的稻草,赶紧扶起温婉妇人的手腕笑道:“姐姐,你这镯子是真漂亮,绿翡翠的呢,是你家那位赠你的?”
“他啊,脾气暴又爱喝酒,就这点好,总会隔三差五买点小物件,不愁盒子里没有首饰装佩。”温婉妇人笑了笑,心中竟莫名地生出些许优越感来。
殷素贞直勾勾地盯着那手镯,是打心眼里喜欢,不禁白了一眼那位正将清瘦少年送到学塾门口的教书先生,凑近温婉妇人耳畔,细声埋怨道:“我家这位老古董啊,平日里性子倒是极好,可就是半点生活趣味都没有的,从来不知道送女子些漂亮衣裳,或是珠宝配饰之类的讨喜物件。”
温婉妇人心中刚刚浮现的一抹优越感,瞬间消失无影,她哪里在殷素贞眼中看到丝毫的怨愤,这不是打情骂俏是什么?
她暗暗心想,下次再来学塾,干脆掐着饭点来罢。
远处,刚刚坐回梅花树下,准备翻看书籍的宋书朗,摸了摸鼻尖,然后便只感觉如坐针毡,再也坐不住。
他合上书后,与殷素贞说了一声,然后便走出学塾。
暮色里,一袭儒衫的宋先生走走停停,在每一间首饰饰品摊铺面前,都要驻足良久,逐一挑选,直到逛遍了匡机巷所有的摊铺,也没有找到那位女子的心仪手镯,宋先生抬头看了眼天色,转角走进白露街。
宋书朗沿着白露街一路往南走,继续在一间又一间饰品摊铺里面逛荡,玉曲镇的百姓基本都认识这位宋先生,众人领着他几乎看遍了近八成的手镯款式,但宋先生似乎特有要求,都不太满意。
问他想要何种款式,何种质地,何种成色?
宋先生只知是绿翡翠的,可这绿翡翠的手镯里面,又有各种七弯八道的讲究,众人便为他一一讲解,但与宋先生说这些,就好似是在跟一个三两岁的稚童,阐述何为朝闻道,夕死亦足。
把宋先生听得是晕头晃脑,如坠云里雾里。
众人扶额叹息,这位宋先生学问自然是大的,对于为女子挑选礼物之事,似乎就……有那么一点点差强人意?
有女子掩嘴而笑,觉得比起平日里待人接物,为人处世都温润谦和,滴水不漏的宋书朗,这个宋先生也是极其可爱的嘛,可惜了,可惜了,名花有主。
更有偏执些的女子,心中不忿,想起那个无论是身姿,长相还是家世,都平庸无奇的妇人,如何能配得上宋先生?
宋先生察觉到周围人的异样眼神,顿时显得有些慌乱羞赧,脸都红了,两只手更是抬起又放下,只感觉怎么都不对,最后只得满头雾水地挠了挠头,谁知道看着并不起眼地手镯,都还有十万八千个大学问在里面嘛。
这一刻的宋先生,像极了某个家住枣花巷的泥腿子。
好在,最后总算找到了一只价格算不得昂贵,且种嫩,水头也不算好的手镯,宋先生一口认定下来,放下银钱,宛若逃难一般,三步并作两步,大马流星地就蹋出门去了。
满堂先是鸦雀无声,随后哄堂大笑。
宋书朗把手镯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继续向前。
再往下走十余步,就走到了黄七平的铁匠铺子外面。
黄七平看着宋书朗走来,满心错愕,照理来说镇守四方凶门者,不可随意离开自己所属街巷,那他离开匡机巷,来白鹿街做什么?
为了那个泥腿子?
天地良心,老子可是在做善事,是在帮他,能与林岸渊同行一趟,是那泥腿子天大的福分,是值得烧高香敬神仙的事情,岂能吃半点亏?!
不会不会,难道是与那赵景素做交易的事情?
毕竟这教书先生与那算命老道人,两两相看,不顺眼久矣。
黄七平还在心中琢磨,搓着满是胡茬子的下巴,怎么也想不透彻。
宋书朗径直走进铺子,从怀中摸出一只手镯,轻手轻脚的放在一边,然后动作缓慢的卷起袖管,秋风为其关门。
铁匠铺子里当即黑压压一片,只剩下炉内火花飘摇,照出一片昏黄闪耀,宋书朗淡然道:“黄七平,你既然敢与赵景素同谋,给我的学生下套,那想必也做好了被我毒打一顿的准备。”
一经点拨,黄七平便有些做贼心虚,略显慌张,他摊开两手伸在胸前,一边摆手一边解释道:“好汉,好汉,你听我讲好汉。我哪里敢给你的学生下套,我是给他指了一条通天大道。唐王魏崔四方凶门镇守者,按规矩行事,一人只能收取一人传道而已,现如今就剩下净尘那小秃驴不曾传道,可那净尘一心追悟禅理,镇上百姓至今都不知道,有个和尚已经在月下山山巅枯坐半甲子。”
宋书朗缓缓向前,黄七平则缓缓退后,悻悻然扯出笑容道:“我这不是见姜起汜秉性尚可,所以有心想帮他一把嘛。这可不是我黄七平见利忘义,赵景素信誓旦旦跟我保证过,那泥腿子此去苦礁山绝无半点危机,举头三尺有神明,毕竟林岸渊也要与姜起汜同行,一旦出了岔子,端坐云顶的李老儿会不管?”
宋书朗视线一凝,隐隐带有怒火,他沉声道:“赵景素精通奇门遁甲,擅长五行八卦,真心想要算计一个人,天时地利人和,他大可无所不用其极,他与你担保,你就真的敢信?”
宋书朗大踏步迈出一步,铁匠铺子随之震颤,“四大凶门的四位先祖,全数被镇压在砍仙台下,日夜受仙剑刮骨,一旦苦礁山稍有变故,屏蔽天机,李前辈有一瞬间不能凝神,后果可堪设想?”
黄七平不敢去想,故作镇定道:“赵景素做事最重规矩,为人也称得上正派,你这样去想人家不好,用你们儒家道理来讲,你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宋书朗默不作声,只是一步步向前。
黄七平眼见是没办法装傻充愣了,赶紧嚷嚷道:“宋书朗,李老儿还在天上看着呢,我还得帮他打铁呢,你万一要把我打伤了,躺在榻上休养个一年半载,耽误了进度,李老儿难免会对你有怨念的。”
一道雄浑苍劲的冷哼声,不知从何处传来,“你娘才在天上看着,你全家都在天上看着,你他娘的也太不会说话了些,宋书朗,你尽管打,朱祇唐门那边,老夫帮你盯着。”
宋书朗点头,向虚无空出弯腰作揖,“晚辈谢过李前辈开恩。”
黄七平欲哭无泪,扯开嗓子哀嚎道:“李前辈,李前辈,您老人家端坐云顶观人间,日理万机,的确是很辛苦很辛苦了,不过宋书朗你也得管管吧,这不合规矩啊。”
天地间,再无其余声音传来。
大字不识一箩筐的黄七平如丧考妣,破天荒爆出几句苍白无力的儒家教诲来,“制怒啊,凡事三思而后行啊,你要每日三省你身啊,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黄七平被逼到墙角,再也后退不得半步,此时近乎掏干了肚子里仅有的二两墨水,见宋书朗仍是欺身而来,他恼羞成怒道:“宋书朗,你离了朱祇唐门,修为重归纯粹无暇境,老子还得分出一半修为,镇压厉祇王门呢。你要真有本事,咱俩约个日子,光明正大的打一场,看老子不把你捶得蹲在地上哭爹喊娘。”
宋书朗以掌捏拳,抖了抖肩膀,骨骼摩擦发出炸裂声响,他面无表情道:“世人谓你黄七平是无暇境横炼第一人,天象难破其体魄,我看倒不如省点力气,留着等会儿擦鼻涕抹眼泪,我会尽量快些,毕竟还要回匡机巷烧水做饭的。”
铁匠铺子里面炸开了锅,外面却宁静得一如往常。
天上阴云密布,不见月亮,不见星光。
地上行人稀散,不闻高歌,不闻低语。
宋书朗缓缓迈步走出,云淡风轻,他从怀中掏出翡翠手镯,以指尖刻字。
两岸阴沉,天上无月。
他想了想,却又添上一句话,等到共计两句话都刻完之后,他手里拿着那只再寻常不过的翡翠手镯,反复观摩,笑得极其开心,极其满足。
“梅花深处,有良人在。”
“今晚月色正好,你微微笑,人也正好。”
铁匠铺子里,一身衣裳褴褛的黄七平,瘫靠在角落,鼻青脸肿,两条蚯蚓不断地从鼻子里,向外爬出,他无力地咒骂了一句,“狗日的宋书朗。”
本已经走出去很长一段距离的宋书朗,皱了皱眉头。
他重新收好手镯,转头再度走回铁匠铺子里面。
浅月洒淡霜,月色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