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5点。
离约好的时候还有一个小时,冷卓然在办公室看看手表。想起昨天晚上的挫败,微微皱了眉。
在冷卓然为人处事的字典里,没有挫败两个字。可昨天晚上的事,让他自我反省了一整天。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玉离光这个女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冷卓然当然是有自信的人,但就他这样的男人亲自去邀请她参加宴会,竟被她断然拒绝。这是很伤自尊的事情。冷卓然不得不搬出合约条款,这杯罚酒她倒是吃了。可喝进去的是她,满心懊恼的却是冷卓然自己。显然,她最后答应去参加宴会只是出于无奈而已。
冷卓然最后得出结论,自己面对玉离光之所以如此举棋不定,而不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快刀斩乱麻,毫不犹豫,是因为那两顿饭。这两顿饭产生的影响,使他对付玉离光的时候心慈手软。最后终于把敌人拿下,心烦的却是自己。
当陶秘书推门进来看到上司的时候,就觉得事情有所不妙。
“冷总,我回来了!”
冷卓然抬头:“衣服什么的送过去了?”
“嗯,还请了一个美容美发师过去帮夫人打点。”
冷卓然点头表示知道了。
“冷总……”陶秘书难得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
“我唐突问一句,你和夫人是不是吵架了?”
冷卓然明显吃惊:“你怎么知道?”
“我看夫人似乎有些冷淡,尽管她对我们很亲切有礼。”
冷卓然一阵无语,然后说:“嗯,她不怎么乐意去参加今天的宴会。”这是实话。
“冷总你强迫夫人去吗?”陶秘书吃惊。
“嗯,我认为她是我妻子,这是她的职责。”这也是实话。
“冷总……”陶秘书叹了一口气,“让女人心甘情愿的,永远是出于情感上的羁绊,而非什么责任。我亲爱的老板,搞定女人和搞定工作完全是两码事。”
冷卓然看着自己的秘书,哑口无言。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是不需经过秘书台的直拨线。陶秘书见状便开门出去。
“喂!”冷卓然接起。
“是我。”是太上皇冷祺正。
“什么事?”世人都说冷卓然是真正的冰山,就连对自己的父亲也一样,何况是别人?这让无数被冻伤的女人多少心里平衡了一些。
“听说你要带玉小姐去参加今天通达的晚宴?”这老头成了精了,什么都知道。
“是的。”
“我觉得不合适。”冷祺正的提高了声音,“想想你们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不合适的,只是出席一场宴会而已。”冷卓然神情淡淡,他已经习惯了冷祺正的专横。
“你自己也应该明白这是不合适的。”冷祺正冷冷地说,“所以我只是奇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个最知道利害得失的人。”
“我觉得新婚夫妇适当地出席公共场合,能提高这场婚姻的真实性。”
“卓然。”冷祺正显然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他意味深长地说,“玉小姐确实一个耐人寻味的女孩。”
冷卓然坐直了身体。
冷祺正无声地笑了笑:“从她跟我谈条件的时候我就体会到了。所以,我对她做了调查。这份调查相信你也看过了。对我这样的老头子来说,这种好奇是无害的,我所要付出的只是区区一点调查费而已。可你呢?你也因为觉察了她的与众不同而对她产生了兴趣,可你打算付出什么呢?”
冷卓然忽然感觉一阵被羞辱的愤怒,握话筒的指关节泛出白色来。
“您想多了。”
“呵呵,我能理解一个男人对于女人的好奇心,以及由此产生的征服欲。可是,想想你的身份和责任。”冷祺正一字一句地下结论:“这是我绝不能容忍的。”
电话挂掉。
这边冷卓然面罩寒霜,那边冷氏豪宅书房里的冷祺正脸色也不好看,他想了想,唤道:
“冯秘书。”
冯秘书从推门进来:“董事长……”
“叫那个女仆回去上班,看紧一点。”
“是。”
晚上6点,冷卓然准时出现在新房内。
离光已经打点妥当。设计师为她挑选了一件湖绿色的希腊式长裙,但摒弃了与之搭配的卷发或发髻,而把她的黑发拉直,剪出整齐的刘海,再配上浓淡得宜的晚装。这样的装扮既抓住了离光内敛冷淡的气质,有发挥她身形修长的优点。
离光看着镜里佳人。世上果然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并感叹化妆技巧的神奇,只要不是胖子和斗鸡眼,任何女人都能在化妆师手下起死回生。
化妆师看着离光的赤脚,想了想又取出一串绿宝脚链给她戴上。她对离光眨了眨眼:“不要忽略你的脚,这是吸引男人的神奇武器,虽然大多数女人并没有意识到。”
从房间出来,冷卓然正在客厅等候。他看到焕然一新的离光,愣了愣,随即却又变得冷冰冰了。离光仿佛又见到了第一次碰面时,从撞坏的车里钻出来的他,那种冷冰冰却怒火中烧的纠结样。离光本来初次以晚礼服见他,尚有些害羞,见到他这等表情反而坦然了。
这样最好。
牛耕田鸭吃谷,各人修得各人福。
司机在宴会别墅外将车停下后,冷卓然转向离光,伸出手来。是要牵着手出去见人?离光犹豫了一下,便把手地上放进他掌心里。
没想到冷卓然变魔术似地掏出一个丝绒小盒来,里面嵌着一颗方形的美式钻戒,光华闪耀。离光一时呆住了。
冷卓然从盒子里取出戒指,托着离光的右手腕,把戒指套进了她的无名指,刚刚好。
虽然他的动作稍嫌粗鲁,但无论是梦境、小说还是电影,这都是令人心醉的一幕。离光忽然耳根一阵发麻,脸红了起来。心里又羞又尴尬,眼睛盯着手指上的戒指,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戴了戒指的手被冷卓然用力地握了握,猛然惊醒过来。
“不要多想,这只是面子工程。”冷卓然面无表情。
离光默然点头:不是为面子,我才不戴!
这时,有侍童过来开门。
两只手握得更紧。离光挺了挺胸,在两三次深呼吸的时间内打造好一副厚厚的盔甲,准备冲向陌生的世界。
这对貌合神离的男女,在众人的注目下,手牵手走向宴会中心。
通达集团是国内快递行业的老资格,集团董事长东方望的父亲和冷祺正之父一样,也是归国华侨,从儿子的名字上便可看出满腔乡恋。因此,东方家和冷家可说是世交。
东方望四十得子,膝下只有独子东方一洲。本次的慈善晚会,便是东方望为儿子留学归来特意举办的,既是慈善也是洗尘,更借此引荐各方达官贵贾,为东方一洲接手父业鸣锣开道。
巨富之家,排场自是惊人。华灯辉煌,美酒飘香,佳肴比比皆是,加之有侍者在旁殷勤服务,整个宴会真可谓“东风夜放花千树,玉壶光转鱼龙舞”。
当冷卓然夫妇相携入场时,会场内一瞬间安静不少。
许多人的眼睛随着这对备受关注的新婚夫妇移动,一些首次见到新娘、平日以八卦为乐的人已开始小声议论起来。一名中年贵妇不无失望地把女儿悄悄拉到身边,道:“也一般嘛,不知道冷家怎么想的。”
年轻一辈到底矜持些,受过教育的女子,言语举止要理智漂亮,即使吐血,也要回了家锁上门,躲在无人之处吐。那盛装的女儿不声响,只用如哀似怨的眼神瞅着场中间的那个狠心人,尽管他连看都没看过自己一眼。
冷卓然今天一身正式的黑色西装,配上招牌式的冷脸,依旧那样让人又爱又恨,只是那条暗蓝色的领带泄露出他唯一的温柔,和身边那蓝裙的清秀佳人遥相呼应,昭告着他们非比寻常的关系。可惜明珠暗投,又叫人情何以堪。
这恐怕是许多钟情于冷卓然的女性的心声。
在一片无声怨念中,冷卓然忽然转头,对着离光温柔一笑,同时把她的一只手拉到身前握住。
这百年难得的一笑,倾国倾城。
啪啦啦,多少下巴掉到了地上。
呯呯砰,多少芳心又摔得粉碎。
女主角一时猝不及防,被突如其来的柔情吓得不轻,幸亏心防坚固。
好,看在五十万的份上,要演就演全套。
于是,女主角攀住男主角的手臂,踮起脚,伸长了脖子,在男主角的侧颊上印上一吻……
哗,观众再次惊愕。
这次连男主角都愣住,没料到竟得到如此热烈的回应!尽管那一吻是礼节性的蜻蜓点水式。未等他回神,却听女主角在耳边轻轻说:
“你也别多想,这只是面子工程。”眼底是恶作剧般的笑意。
正“你侬我侬”间,宴会主人出现,才把众人的注意力拉回了正题。
主人兴高采烈地做了开场白,与众来宾道谢,随后唤出今天的主角——东方家的继承人东方一洲。
离光赞叹:这是一个十分精彩漂亮的孩子。具有一种由内而外的热烈,聪慧富有活力,虽然年纪轻,举手投足间却已气度非凡。每个人都会喜欢他。
东方一洲代替父亲向众来宾敬了酒,最后宣布慈善宴会开始。
气氛再度热闹起来。
马上有许多人人向冷卓然围过来,生活的工作的、公的私的、以前的将来的,千百个话题,只为了套近乎。真正重要的事情怎会在这里说。
离光在一边冷眼看。
很多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但冷卓然确是名副其实。他对着这些人或冷或热地应对,显得既有策略又有魄力,俨然一个商业精英。
有个名人定义个人的成功:就是能够使自我价值得到最大化的实现。
在离光的眼里,这就是属于冷卓然的成功了!换成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样复杂的人际往来中生存,早就成炮灰了。而冷卓然却能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在指掌之间,从这些人中取得最大价值的商业和情感利益。商业就是人心!
这时,东方望亲自带着儿子过来。
“一洲,来见过卓然!”东方望笑容满面,他对冷卓然很重视。
“东方伯伯你好,家父最近身体不爽利,所以叮嘱我来向一洲道贺学成回家。”
“什么身体不好!”东方望佯作生气,笑道,“他是有你这个好儿子,如今事事不用操心,准备退隐享福才是真的吧!”
众人皆笑。
“这就是冷太太吧!”东方一洲看着离光,笑里藏着好奇,“真遗憾赶不及祝你们新婚!冷太太真是个美人。”
东方望了解自己的儿子,好笑地白了他一眼。
离光不禁莞尔:虽说这只是东方一洲的客套赞美,却坦率得讨人喜。又一个女性杀手。
冷卓然赶紧说:“是我们过于匆忙,也不想太铺张。”
“什么怕铺张?我看是你心急,怕娇妻被别人追走吧!”东方望打趣说。
呵呵呵,众人笑。
“不过话说回来,谁又有这本事从你手里抢人呢!”开始转入八卦。
哈哈哈。
离光在心里翻白眼。
但这种话题往往最聚人气,一时间许多人都纷纷来凑热闹。八卦是暴君,人人鄙视它,却又情不自禁臣服于它。
离光被冷卓然紧紧抓在身边。但到此时实在听不下去了,便轻扯他的袖子。
冷卓然转过头来,自从方才一吻后,他的眼神就有些异样。离光赶紧指指边上堆满了食物的桌子,表达自己小小的心愿。
冷卓然倒爽快点头,离光便对众人笑笑,转身向餐桌走去。冷卓然用那异样的目光送离光走远,才重新投入男人间的谈话。
这传情眉目,在别人眼里,又是另一番恩爱。
离光躲到餐桌边后,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桌上美食使人见之馋涎,离光决意要好好品尝一番,才不枉方才的幸苦演出。忽一个温厚的声音在边上响起:
“你真是玉小姐?”
离光一看,惊喜道:“任先生?”
正是印象画廊的任云涛。
任云涛有些惊愕地打量眼前显得陌生的佳人:“真是你,玉小姐!我刚才还不敢冒昧,直到听你说起从事插画工作。玉小姐,你……结婚了?”言语中颇为惊讶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