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到男爵府之前泽法从来都没想过会和艾伦他们分开生活，但是今天他们确实要分开了。
泽法看着面前这三个朝夕相处的挚友，这么多年来的共同生活，在他们心中他们已经和亲生兄弟没什么两样了，而当今天不得不分别是，确实是让人心碎的。
男爵府接送他们去往酒馆的马车已经在外等候了，泽法一个接一个拥抱了他们，每个人的眼中都饱含泪水。
“泽法哥要记得经常来找我们玩啊，就在城北的翡翠酒馆。”安德鲁依依不舍地抱着这个多年如一日被他视为兄长的少年。
“啊，我会经常去的，放心吧。”泽法拍了拍他依然瘦弱的肩膀，他何尝不是以弟弟对待这个年纪最小的可爱少年呢。
“要是埃布尔也看到我们现在的生活就好了。”提起下水道去世了的小兄弟，艾伦也是感慨万千。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像过了几年一样。”伤愈的摩根也不再需要躺在病床上了，他也和泽法拥抱着。
“各位，还出发了。”身后的马车夫催促着。
“好了，祝你们一路顺风。”泽法咧出了一个自以为最灿烂的笑容向他们告别道。
“泽法大哥也一定要加油啊，帮我们看到那些更美丽的风景啊。”艾伦上车时向他挥手告别道。
直至马车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泽法才依依不舍地停止挥手。
他又想起了维恩当时的那句话。
总有一个人会和你以相同的理由挥剑，到时候你就向他学习吧。
泽法攥紧了拳头。
那个人到底什么时候出现啊。
……
一天瞬息过去，又到了晚宴的时候了，这次已经完全伤愈的莉莉丝也参加了晚宴，泽法也被告诉了一个令他崩溃的事情。
“泽法，你啊。”那个女孩就这样把他拉到角落，用可爱的小手指着他的鼻子说道。
“快趁维恩还没回房间的时候赶紧搬出去。”
“啊？可是。。”
“没有可是！要是被维恩发现了就有你好看的！”莉莉丝做出了猫咪伸爪的动作威胁道。
泽法看着面前态度坚决的莉莉丝也只得扶额答应道。
“好的小公主殿下。”
“才不允许泽法用那种称呼喊我！”
就这样，泽法只能被迫在维恩被莉莉丝缠着聊天的时候来到了房间内，把自己的生活用品全部移到原本分配给莉莉丝的房间里，坐在房间里摇头叹息。
“啥时候我也有一个那样的女孩子呢。”
最终，百无聊赖的泽法决定出去二楼的阳台走一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在盖亚城生活的一切都是新鲜，不再有污水恶臭的气味，随时都可能听到鸟叫的声音。就连天上的太阳对于泽法来说都是宝贵的，他无时无刻不享受着在城内生活的一切。
看着这满天星空，呼吸着甜美的空气，泽法的心灵也在此刻被洗涤了。
“果然地上还是好啊，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决定不要再去一次了。”
可是。
我们是出来了，可生活在东下水道其他的孩子们呢，他们的人生依然笼罩在那片黑暗下，闻着恶臭的污水，吃着从地上剩余的食物，甚至可能没有食物，随时都可能因温饱问题而死去。人们也不会因为老鼠的死去而惋惜，毕竟，那只是老鼠罢了。
每年几乎都有被抛弃的孩子被赶进下水道，这是维持了数十年的状况了，已经久到从来不会有人觉得不妥，更不会有人去申诉，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如果我们这些从下水道出来的孩子不帮他们申诉，谁又会去帮他们呢。
就在泽法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庭院内。
那是一个和安德鲁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一身黑衣，腰间别着一把和年龄相配的长剑。
“根据男爵大人的描述来说，那是应该就是西斯吧，这么晚来庭院干什么呢。”泽法疑惑地看着那个原地呆立的身影自语道。
西斯本来并不想离开他的房门，因为外面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那个管家看起来人不错，但是他的父亲告诉过他，即使是外表看上去是好人的人往往也有可能是更坏的坏人罢了。
所以，他一直躲避着来到这里的一切，但是他唯独还是对剑情有独钟。他不止一次见过他的父亲在家里挥剑的身影，那道身影到现在还是让他深深地着迷，他喜欢他挥剑保护家人的身影，喜欢他练剑的样子，喜欢他剑不离身的样子。曾几何时，对父亲的憧憬是他挥剑的唯一理由。
只是，现在他有了其他要必须挥剑的理由，所以，他想更进一步学习剑术。当他听说男爵为他请了一位剑术老师时，他甚至在房间开心的睡不着觉，在床上强迫自己睡着才勉强睡去。
第二天早上又早早地起床，在窗边期待着老师的到来。
但是当巴恩斯演练剑术的时候他发现，一切都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巴恩斯的剑术让他太过于陌生了，和父亲所教会他的剑术实在是太过不同，无论是风格还是招式，“炎阳”剑术太不适合他了，甚至让他产生了抗拒感，所以他才会躲在洛廉兹的身后。
他有必须挥剑的理由，所以他要继续学习父亲交给他的剑术，而那个人则说他连拿起剑的资格都没有，甚至让他一度开始怀疑起自己，所以今晚他来到了这里。
他要证明，他的剑。
晚上的庭院正是四下无人的时候，现在正值秋季，已经没有蝉鸣的声音了，一切都是寂静无声。
西斯深吸了一口气，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一招一式地演示起了他父亲所教授给他的剑术，如果让巴恩斯看到这一幕准会明白为什么西斯对他的剑术如此抗拒，与“炎阳”剑术完全不同，此时的西斯灵动而又飘逸，而每一式又暗藏杀机。
在这清冷的月光下，泛黄的秋叶之中，西斯的身影显得那么的孤高，像一位独孤求败的剑客，只能在月下独舞，和月亮分享他的孤独。
虽然仅仅十岁，但是西斯的完成度却十分之高，无论是哪一位懂剑的师傅都要高呼一声天才。
此时在阳台的泽法更是已经看呆了，泽法不是没有眼力的人，从小在商队长大的他已经见过无数充当护卫的冒险者，但是无论哪一个可能都没有像西斯这样华丽的剑术，让他不禁在阳台鼓掌称赞。
“太厉害了！你真是太厉害了西斯。”
本来寂静无声的环境突然被打破，西斯顿时破了功，还在挥舞着长剑的他直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喂，你没事吧。”
本来是泽法一句关心的话，却让西斯憋红了脸，他重新站了起来对着阳台的泽法说道：“你、你是在看我笑话吗！”
“哈？我可是真心在夸你啊。”
“你、你。。。”西斯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怒气冲冲地走回了主楼内。
泽法挠了挠头，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就把自己的这个小弟弟激怒了。
在他准备回到房间的时候，还在二楼走廊看到那个怨气的小孩用力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泽法捂脸道：“看来我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很差啊。”
但其实并不止一个人看见了在庭院舞剑的西斯。
在主楼一楼的某个窗户里，幽蓝色的瞳孔看完了整个过程。
“他的天赋似乎很高呢，维恩。”陪着维恩看完全程的莉莉丝说道。
“可惜了他的天赋了。”
“啊，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
维恩看完了西斯摔倒的那一刻，转头对着旁边莉莉丝的头上敲了一敲。
“倒是你，这么晚了还不睡。”
莉莉丝捂住自己的头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
“嘻嘻，这不是因为维恩还没睡吗。”
“什么意思。”
看着莉莉丝调皮的笑脸，维恩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
“我说，莉莉。”
维恩抽动着嘴角对面前在他的床上滚来滚去的莉莉丝说道。
“你到底为什么要和我一个房间啊。”
莉莉丝还在维恩的床上不停地翻滚，闻着床上属于维恩的味道。
“唔，那当然是因为小时候维恩都是和我一起睡的啊”
“那、那当然是因为小时候我不在你旁边你睡不着的无奈之举啊。”
“啊—，那我现在也是没有维恩在就睡不着。”
“啊不，你从你六岁就已经和我分开睡了吧。”维恩的拳头越握越紧，头上已经有了一个大大井号。
“那人家今晚就是要和维恩一张床睡嘛。”莉莉丝依然咕噜咕噜地在床上翻滚。
“莉、莉、丝！”
“啊——等等啊，我知错啦维恩！”
最终，莉莉丝还是强行被维恩挪到了泽法曾经睡的那张床上，维恩夺回了自己的床。
在睡之前莉莉丝还是像个怨妇一样一直念着：“明明小时候。。。”
在维恩决定给她一个亲额头的晚安之吻之后才安稳睡去。
这就是维恩根本不想和莉莉丝一个房间睡的原因，从小莉莉丝就太过粘他了。
……
在西斯舞剑的那一天之后，不知是不是因为泽法的那一刺激，别说练剑了，西斯躲在房间里的现象反而加重了，这让身为管家的洛廉兹是一顿头大。
“西斯少爷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怕生的程度又加重了。”接连几天都是能从洛廉兹嘴里听到类似的话。
泽法当然是不敢对洛廉兹说出那天晚上的事情，只得每次路过洛廉兹的时候都捂着自己的嘴经过。
这样的现象一直延续到那一天的一个星期之后。
今天泽法和莉莉丝出去整整玩了一天，精疲力尽的两个早早就睡着了，维恩好不容易获得了不用哄莉莉丝入睡的一天，所以也就在宅子里找打发时间的东西去了。
而在他经过二楼的阳台时，却又在庭院里看见了那个怯懦的少年。
西斯经历了一个星期的自己劝服后，才终于鼓起了勇气重新来庭院练剑，而且他今天细细地观察过了，那个讨人厌的红发三角眼今天出去玩了一天，应该早早就睡了，今天也就没有人来打扰他练剑了。
他又是长出一口气，拔出了长剑，缓慢地演练起剑术来，一遍又一遍，而每一次演练，速度都会快上那么几分，好似再细细品味着剑术的精妙一般，到最后速度已经快的普通人眼中只剩下残影了，但是这一遍却在演练到中间时，长剑便脱手飞了出去。
咣当——，西斯呆呆地看着飞出去的长剑，他的手已经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了，他还是叹息一声低声说道：“这种速度的剑我还是使不出来啊。”
随后便垂头丧气般的从地上拾起了长剑，往主楼走去。
此时二楼的阳台也不见维恩的身影了。
在这天之后，在确认了泽法回到了房间之后，西斯都会来这里练剑，他十分享受练剑的过程，在四周都是寂静无人的时候，他能感觉到，他已经和剑合为一体了。
“呼。。呼。。今天终于是能用出这个速度的‘残月式’了。”结束了今天练剑训练的西斯气喘吁吁地说道。
他握紧了拳头，给自己鼓劲道：“看来我还是有握剑的资格的嘛。”
这一切，还是被藏在暗处的维恩一一听到了。
就在这一天的第二天晚上，西斯在门缝处偷偷看到泽法打着哈欠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又偷偷从楼梯溜下去，来到了庭院准备练习。
而就在他长出一口气，准备拔出长剑时，维恩突然后面出现了。
本来就是不想被人发现而偷偷来到庭院的西斯，看到来人是维恩后，西斯更是惊慌，他用颤抖的声音解释道：“那、那个，我，那个。。。”
“练一遍给我看。”那个让西斯惧怕的少年只是平静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哎、那个，我。。”
“你不是每天都在这里练剑吗，练一遍给我看。”传来的依然是少年不容置疑的声音。
“哦、哦。”被拆穿的西斯只得咬牙答应道。
维恩后退了几步，给西斯让出了空间，西斯还是长出一口气，拔出了长剑，开始了他的练习。
只是，以往的每一次都是在四下无人的情况下舞剑，而这一次则是被维恩当场看着，西斯的心里早就已经紧张得不行了，连握剑的双手都颤抖不已。
最终，在平时都已经只是常速的剑式都被西斯挥得完全不像样，动作十分变形，没有了往日的灵动飘逸，更是像一个滑稽的小丑。
练着练着，倒是西斯先憋不住了，一把将剑扔到地上，他发誓，这是他人生第一受到这样的侮辱，也是第一次如此失态，他向维恩吼道：“够了！你到底想怎么样，先是否定我拿剑的资格，现在又是在这里嘲笑我吗！”
说完这句话他喘着粗气盯着面前的维恩，维恩则是一步不让地盯着他的眼睛，等到西斯呼吸重新平稳下来后，又是西斯先憋不住了，他避开维恩的视线，负气地拾起被他仍在地上的长剑，转身就向主楼走去。但是，维恩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所谓的‘资格’吗。”
“什么？！”西斯转身看着这个逐步逼近的少年。
维恩一直逼近着西斯，甚至快把他的脸贴到了西斯的面前。
他几乎一字一句地在西斯面前说道：“告诉我，你挥剑的理由是什么。”
“理、理由，那种东西，我、我才没有。”西斯避开了维恩的脸说道。
“是吗。”维恩重新站直了身。“那看来我说的没错，你根本就没有握剑的资格。”
西斯当即憋红了脸争道：“前、前几天你也看到了吧，我还、挥得不好吗。”
“啊是啊，确实是很棒，要不然我今天也不会找你了。”
“那！那你怎么还说这样的话。”
“可是那挥得好不好，和你有没有握剑的资格并没有关系。”
西斯顿时愣了一愣，“什、什么意思。”
“看到人的时候就手软脚软，就算四下无人的时候挥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我、我只是。”西斯想找理由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反驳的理由。
“若是短兵相接之时，敌人一下就把你的武器打落在地上，那么你平时苦练的剑术，又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
西斯被维恩说的抬不起头来，望着地面，却又无法反驳。
维恩强行用手把他的头抬了起来，再次直视着他的眼睛，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告诉我，你挥剑的理由是什么。”
西斯的泪水瞬间就涌上了眼眶，他攥紧了拳头，就这样双目对视的说道。
“我，我要为我父亲报仇，夺回我父亲的名誉。”
“这么小声我可听不见。”
“我要为了父亲报仇！夺回他的名誉！”西斯吼道。
终于，维恩放开了他，西斯一下子把压抑在心底里的所有情绪激发了出来，长久以来的内心的阴霾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所以他选择把自己封闭起来了，而这一次，他终于释放了这些情绪，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
西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维恩的话打开了他的心结，他看向维恩的眼神也从刚开始纯粹是怯懦地害怕，到现在已经是充满着感激，毕竟，他现在的感觉就像重活了一次一样。
“明天的这是时间点，我在这里等你。”维恩的声音依然冰冷的没有感情，但是却已经不会让西斯感到刺痛的感觉了。
“你要看我练剑？”
“不，我教你。”
“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只是单纯地看你顺眼而已。”说完，维恩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原地错愕的西斯。
西斯的剑，是为了复仇的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