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与被爱之间,先动心的人总会吃亏。
你是否也这么认为?
对,没错,常理判断应该如此,然而,先动心的人,未必就一定吃亏。既然可以先动心,当然也可以先死心、先放弃。
动心于前,收心于前。不吃亏。
若说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她在“动”,那么,现在则开始“收”——收心。简而言之,破天荒听一次文学白痴的建议,她要半途而废。
是动心于前没错,是被他的气质吸引没错,但姑娘她现在不爽,不追了……
“覆水难收啊。”奚空桑万般不赞同。
“覆什么水啊,空桑,凡九收的是心,又不是水。”
“心可以收回来吗?”奚空桑好怀疑地转视友人。
“为什么收不回来?心是什么,不过是人体水压泵而已。”因买到中意口味的橡皮糖,华歆赏心情也一级棒。
“是哦是哦,心脏的功能的确和水泵差不多。搏动一次的压力可以把血液压高到二十米以上。”
“对、对!所以一刀进去,‘刷’地拔出来,噗,血水飞飙,溅得满脸都是——电影很逼真。”橡皮糖很好吃。
“那飞溅的血之所以没有达到二十米的高度,是因为人体是直立,而且有凶手拦在前面。”奚空桑严肃推理。
“……”碎发女子很想装作不认识此二姝,真佩服她们能从覆水难收聊到血溅二十米。
今天是实习结束的倒数一周。
十二月的天,寒风乍起,薄长的风衣正好抵寒。因实习近尾,校方不再让实习生参加课程活动,三人很闲,故有时间在秋千上磕牙。
谭海马十一月底假满返校,生物课当然是丢给海马老人家去教。只不过假后第一节课,谭海马脸色铁青地回到办公室,长吁短叹“现在的学生不好教啊”。大概……估计……是她把课程进度完全打乱的缘故吧。陶凡九愉快想着。
自从决定半途而废,她很郑重地又去了一次解意书店,很平静地告诉他:“我不追了,也不会再打乱你的生活。”
那张吸引她的俊脸出现短暂的愣怔,多看一眼,依然是要命地吸引着她。但,就此放手,收心。
从此后,每每经过校门,她总会多看两眼解意书店;渐渐地,只看一眼;渐渐地,不看。
时间一天一天流过,如果不是刻意,她与他……真的没什么撞面机会。无论他和庄解环后续如何,她懒得理也不想理。
吃不到葡萄的狐狸,不说酸,就不会酸到自己。
半途而废……很好,这样很好。
十二月的解意书店——
“别看了,实习老师昨天全部返校。”铜色肌肤的男人百无聊赖地转着墨水笔。
抿唇一笑,深邃的眸光缓缓自玻璃门上收回,郁淇奥没说什么。
“看到你这张笑脸就讨厌。”孙希圭“啧”了声,“淇奥,你真打算和庄解环结婚?”
“……”
“你求婚了吗?”
“……求了。”
“她答应了?”孙希圭扬眉。
“解环说……要考虑。”
听他语气淡淡的,似并不心急,孙希圭静了静,又问:“你……习惯吗?”
这句太突兀,郁淇奥莫名之余,反问道:“习惯什么?”
环顾四下,看看书架,再看看忙碌的工读生,孙希圭嗤笑,“你的书全部插倒了。”
一天……十天……一月……十月……
一年……又一年……
晨昏交替,春夏秋冬,光阴如白驹过隙……
四年后——
四年的时间,一个人能有多大变化?
目光怔怔落在簇红团绿的桃花林中,男人脸上流露出浓浓的迷离。
那声音,那背影,是她啊。她一直在这儿工作吗?转念想想,是了,她独喜生化,自是会选择这种地方。在这儿,她如鱼得水。
“淇奥,要进去了。”
身后是孙希圭毫不收敛的大嗓门,惊醒男人恍然走神的思绪。
“来了。”应一声,他收回视线,从台阶边等候的老者手中接过印有标志的环保纸袋。
头发花斑白的老者冲他一笑,说了句:“拿好,别忘了带纸巾。”
不明白老者的话,郁淇奥仍是点头道声“谢谢”,便随着队伍缓缓走入七层高的橙色建筑物。
拿着环保纸袋,心中无意识地念着标志下方的七个灰色正楷:关氏生物研究所。
很少来市郊,但报纸上时不时出现的头版他还是会看,关氏生物研究所,可以说是生物研究机构的综合体,也可称其为一个金融财团,除了城郊这片绿意葱葱如同花园般的研究基地外,另有制药厂、植物培养所、上市公司等等。若非孙希圭怂恿,他今日也不会来……嗯,抬头,入眼的便是七个张狂草书——请尽情地变态吧!
呃……变态……转颈,果然看到孙希圭瞠目的模样。
关氏生物研究所内,只有展览馆对外开放,除合作伙伴观摩教学时间外,有兴趣的游人可自行购票参观。他对展览馆兴趣不大,能站在这儿,也是受孙希圭身边一群学生的影响。
当年……说来奇怪,希圭身边跟过无数期学生,能让他印象深刻且叫得出名字的,却只有当年那一期……
她代过课的那一期。
很奇怪,升上高三后,原本校方认为只能走三流大学的打混生,居然能考进Z大,且报了当年最冷门的生化学系;有些分数未能达到的,也选择了其他大学就读,全部走生化系路线。
当年校方从未想过能考入Z大的学生中,包括了曾浩和赵安中。他们今年读大三,毕业后常与希圭联系,希圭又常跑书店睡午觉,来来去去,他们对他也熟悉起来。今日来此,也是二人相邀的结果。
周六,就当郊外踏青,呼吸新鲜空气。没想到……会看到她。
利落的身影,从不曾遗忘。月下清冷的容颜,时时浮现在暗夜中。那流转于胸口的纷乱,因方才惊鸿一瞥而鼓动,而狂躁。
不曾遗忘,所以时时想念;不曾把握,所以……是他咎由自取。
眸色黯下,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他开始观察曾浩口中强力推荐的“惊奇之地”。
阳春三月,受公车废气污染较少的城郊是踏青的好去处。
关氏生物研究所占地面积广阔,又广种林木,一年四季,每月可观花团锦簇,随处可见落叶飞花,而研究所范围外蔓延出的林木花枝,更成为附近居民闲游观赏的景点去处。
身为关氏人,自然比居民多一分特权,可以光明正大在院内赏花游玩。只要你注意环保,记得“来时花落叶,去时叶落花”即可。
简单地说,请带走你制造的垃圾。
沾了满身桃花香,睡眼惺忪的女子扒扒微翘的碎发,摇晃晃地迈上白石台阶。三月的素白针织薄衫勾出曲线玲珑的身段,蓝色牛仔裤配……木屐拖?
呵……春风摇出轻笑,绕过光洁白玉般的脚背,送上阵阵清凉。
“平叔早。”冲门边整理纸袋的老者打招呼,女子软倚向雕花白栏,“渡渡呢,她不会今天让您一人看馆吧。”
“在里面。”被叫平叔的老者“呵呵”直笑,眼珠低了低,“脚不冷?”
“还好。今天参观的不是学生吧?”随口问了句,女子扫过台阶下长须飘飘老榕树。树下蹲着三名观光客。
“不是。”平叔摇头之间,两名观赏客从厅门狂冲而出。
见怪不怪,女子伸个懒腰,眸星微眯看向桃树林方向,神情也是懒洋洋。她的眼中,只看到拎着大袋桃花瓣的友人,却完全没留意老榕树下那抹自她出现后便僵如化石的身影。
“歆赏,这里。”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兴致所来,华歆赏吟得一句,跳上台阶,“平叔早。”
“早,呵呵。”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清柔的声音接下,厅内走出一名女子。简单的春日穿着映出一张白净小脸,正是展览馆管理员兼代馆长渡渡。她与平叔均是狂热的标本爱好收藏家。
“渡渡!”华歆赏跳到她面前,“这个月大学开学开课,你可能会比较忙哦。”她负责各合作机构使用展览馆的时间表,这点比较清楚。
“没所谓。”渡渡眯眼看了会老榕树,身边一阵风过,又冲下三人,一下子眉头蹙紧,“没心理准备就别来浪费我的纸袋。”
“浪费一次才会有心理准备嘛。”凉凉的戏音自石栏边响起。
“你!”渡渡转身,“凡九,身为管理员兼代馆长,我有必要为展览馆节约每一份资源。你不在位,当然不谋我职。”
“我知道英国有句谚语,Deadass Dodo。”陶凡九迎风昂头,吸得满腹花香,语气凉凉。
“……我的通心菜,凡九欺负我。”
“没所谓,不就是‘死得像渡渡鸟一样’。死了就可以做标本啦。”(因渡渡鸟已经灭绝,英国谚语的言下之意即是:死得不能再死了,死透了。)
渡渡哑口,维持瞪眼表情十秒后,抿嘴,“是啊是啊,死光光才好。如果不死呢?”
“不死?”陶凡九唯恐天下不乱,“不死就升天啦,我记得在哪儿看到过……”捂嘴想了想,再道,“升天的成了神明,逝世的……成了精灵。我们这些活在世上的,又是什么?”
华歆赏闻言抬头,“吃饱了找撑。”
“……”
平叔突然插来一句:“找完撑呢?”
“找死。”——by华歆赏。
沉默……再沉默……
蓦地,一老三少不约而同笑起来,花香馥郁。
老榕树下,团团围蹲的呕吐者越来越多,一道颀长身影慢慢转身,抬头,迎着半空艳阳,擒取那抹慵懒戏凉的笑靥。
仿若感应到不寻常的视线,陶凡九下意识垂眸,眼角瞟过那名男子。
视线交汇。
她,凝视着他。他,遥望着她。
相隔四年的人儿啊,终于,再一次相会在灿烂的阳光下。
漫天张起芬芳的锦帷,精灵聆听心跳的倾述。
花妖为他们送香,土精为他们鼓舞。
馥郁的金银花、凝露的野蔷薇、睿智的老榕树……
陶凡九和郁淇奥的故事……
——第一部完。
——敬请期待第二部(制作中)。
平叔,“……”
渡渡,“……”
陶凡九,“……”
郁淇奥,“……”
华歆赏,“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吸气吸气,视线不知何时移开去,陶凡九扒着碎发,木屐拖上的光洁小脚动了动,下一秒,华歆赏已被友人一把——搭在肩上。